送葬队伍排至十里长街,哀乐声穿透大街小巷,银灰色的天忽然间卷来层层乌云,伴随着电闪雷鸣,下起了倾盆大雨。
卢管家将事先准备后的蓑衣斗笠率先披在了易太傅的身上,随后又递给丁氏母子三人几把簦笠。
“家主当心着了风寒,这天儿连着数日都在落雨,看来是老天爷在怜悯一生行善的老夫人。”
易太傅神情哀伤,他拂起缟素袖袍擦拭着灵牌上的雨水,双手将它护在怀中。
“老卢啊,你不懂,这雨或许正是阿母的泪,她生前最疼的就是茗月那丫头,这一次她走得匆忙,而月儿又……”
他越发哽咽起来,连忙以手捂面不让外人瞧见自己这痛苦流涕的样子。
“阿母刚走,月儿也……”
卢管家沉默地垂首,见易太傅哭成泪人,啜泣不止,他轻轻拍抚着易太傅的后背,劝他节哀。
茗月失踪多日未能寻回,这对他来说无疑是噩耗,时间拖得越久,她生还的几率就越小,又恰好正逢老夫人的葬礼,一向看重孝道的易太傅只能暂且将茗月的事耽搁着。
他向来信任这位老管家,毕竟来府上已经几十年了,所以不曾怀疑过他。
“老卢,你继续派人去寻找月儿,哪怕是尸首也得带回来,待这边的事情办妥后,老夫便即刻启程回京城,若月儿当真已经遭遇不测了,老夫至少也得为她办一场风风光光的葬礼,送她最后一程。”
卢管家点头应了句‘诺’,脸上的表情深沉难测。
另一头的狼牙山,茗月在山匪的营寨中发现一个上了锁的铁匣子,正在想法子打开它的时候,却察觉到周遭似乎有人。
可她喊了几声都无人回应,心里莫名地忐忑不安,而那只乌鸦在空中来回飞荡几圈后停落在马棚的梁木上,墨黑色的羽毛融于夜色之中。
山顶的狼嚎声忽远忽近、断断续续,她不由地担心起狼群的安危。
狼王曾说过,豺虽不可怕,但若是遇上成群的豺,狼群未必会有胜算。
因为它们比狐狸还狡猾,显然是提前勘察过狼群的势力,于是趁狼群中的壮年灰狼离开洞穴后趁机袭击幼小的狼崽。
今夜的圆月虽皎,但也有被云层遮蔽之时,月光时明时暗,她借着月光找寻能够开锁的工具。
这时,那只乌鸦忽然啼叫两声,扑腾着翅膀飞到她面前的铁匣子上,吓得茗月连连后退。
孤是狼王,哪有那么容易死的?
茗月趁着乌鸦飞走之际,弯腰捡起地上的石块去砸铁匣子的锁,砸锁的声响惊飞腐尸身旁的乌鸦,四周重回静谧,石块砸击铜铁的声响回荡在丛林中。
可无论怎么砸,那是块锁依然坚硬无比,没有丝毫松开的迹象。
茗月坐在焦木上喘着气歇息,此时,狼嚎声再度响起,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在朝她这边奔来。
她知道是狼王归来,顿时间像是找到救星般,满心欢喜的起身准备让狼王帮她开铁匣子。
暗夜的丛林深处奔来数只灰狼,幽绿的双眸穿梭在林间,茗月见过这场面,初见时还心存惶恐,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之后,她发现狼群其实也没那么可怕。
她大声呼唤一声:“小狼!”
虽然记不起儿时的记忆,但比起‘狼王大人’,‘小狼’这个称谓叫起来反而有种莫名的亲切感。
可是奔来的只有狼群,并未见狼王的身影。
灰狼们刹停在茗月跟前,它们如往日臣服于狼王那般,伏低着身子昂首看着茗月。
而茗月不太明白它们的意思,她还探着身子伸长脑袋望向远处的丛林。
“他人呢?”
茗月认出站在前方的那头灰狼正是狼群中最壮实的那头,平日里就是它时常跟着狼王外出狩猎,算得上是狼群的二把手。
它上前轻轻咬住茗月的裙角,四肢往后退步,似乎是想带她去哪儿,而其他几只灰狼则一同包围在茗月身边,簇拥着她朝上山的方向挪步。
茗月注意到这几只灰狼的胸背上的皮毛都沾染着血迹,走近一瞧,尚且还能看到它们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的甚至还瘸着前肢。
“你们这是作甚?你们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现在又要带我去往何处?狼王呢?”
她满脑子疑惑,可惜灰狼们不会人话,它们虽是野兽,但却有自己的想法,人兽殊途,茗月根本不明白它们的意图是什么,她揣测着狼群身上的伤一定是和豺群打斗时留下的。
可是狼王不是去支援狼群了吗?为何此时至于狼群回来,却不见狼王的身影?
方才那头壮年狼或许是对其他几头灰狼下达了某种命令,在茗月不肯走的时候,它们几个一起用头和身体顶着茗月的双腿往前走。
茗月隐约察觉到不对劲,心底开始隐隐担心狼王的安危,他临走前还在担心她会逃跑,说过让她在这里等,可为何现在只有狼群来找她?
她跟着灰狼们朝上山的方向跑去,天色暗黑,茂密的丛林伸手不见五指,她每走一步都必须得探路,好在有狼群为她引路,才磕磕绊绊地上了山。
“狼王在哪儿?”
狼群将她带到狼牙山顶峰落崖旁,它们停止了往前的步伐,立在一处巨石旁,伏在地上低声嚎叫着。
它们的嚎叫声细长且深沉,幽绿的眼眸此刻布满了悲郁。
茗月暗忖着,为何灰狼会带她来到悬崖旁,难道说狼王坠崖了?
脑海中一旦闪过这个猜测,她感觉自己的脑子瞬间变成空白,愣在了原地,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就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