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她和母亲一同将狼孩带回易家在城西的一处别苑,别苑地处城郊,幽僻静谧,是当年为了让易老夫人来长安避暑而修缮的宅院。
自老夫人回江南会稽后,这别苑就闲置了下来,如今正好可以派上用处。
她们将狼孩藏在马车上掩人耳目,待到易家别苑后,茗月率先下车,伸手对着狼孩笑道:“小狼,下来吧,到家了。”
狼孩怕人,即便知晓面前这个女孩不会伤害他,但面对一个陌生的环境,他像狼一样警惕着,缩在车篷内不敢轻易下来。
“小狼别怕,这里没有别人。”
茗月弯着瘦小的身子钻进马车,坐在狼孩面前,伸手抚摸他那杂乱的乌发,像抚摸一只受惊的幼犬一样安抚着他。
狼孩的心性与幼犬相似,他能感受到女孩对他的善意,也在尝试慢慢接受她。
茗月的阿母先下车去收拾屋子让狼孩居住,只剩下两个孩童在车内。
小茗月对他伸出手,狼孩正欲伸手搭上茗月的掌心,别苑外的小巷走过打更人,他敲着锣鼓,吆喝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狼孩被吓得捂住脑袋,像狼崽一样蜷缩在马车座下,无论茗月怎么邀请,他都不敢下来。
“小狼,不用怕,不是所有的人都和猎户一样是坏人,你下来好不好?”
狼孩听不懂茗月的话,他只凭感官来判断周遭环境是否有潜在的危险。
直到他确定打更人走远后,狼孩才敢畏手畏脚地爬下马车。
他和动物一样四肢着地行走,爬至门槛处,他探头嗅了嗅屋内,一股浓郁的浮尘袭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茗月推门一看,是阿母正拿着大笤帚扫院子里的灰,这位书香世家出身的世家夫人还是头一回扫院子,动作生疏且笨拙,空气中扬起阵阵灰尘。
“阿母,别扫了,咳咳”
茗月的阿母简蓉是简家的嫡女,简家世代为官,简蓉从小就被养在深闺中,哪里干过这些粗活?
若不是这回要偷藏狼孩,她遣回了身旁的仆从,只留下一位贴身的婢女,而那位婢女又被派去市集买糕点了,此时身边没有一个能帮忙的下人,否则哪里用得着太傅夫人亲自收拾院子?
简蓉也察觉到自己越扫越脏,她讪讪笑道:“阿母去给小狼铺床。”
说完她尴尬地转身进了屋内,在屋内仔细翻找,都没能找到干净的草席,就连床架都是许久未擦拭,上边积满一层厚厚的灰。
狼孩趴在地上环视整间别苑,这里和狼牙山不同,没有茂密的林木和栖息的山洞,只有一株垂柳孤零零地立在院子中央。
他爬到柳树下,蜷缩着身子闭眼休憩着。
茗月上前轻轻推了推他:“小狼,不能睡这里,夜凉风大,你会受凉的。”
狼孩微耷着眼眸,对其不予理睬,他不懂茗月为何总要打搅他,他觉得这柳树下的地儿正好,躺上去软软的,还有一股被雨水浸湿的湿润土香。
小茗月不明白狼孩为何总是沉默不语,起初她以为是因为害怕,他像只刺猬一样将自己封闭起来不与人交谈,可是后来她才知道狼孩根本就不会说话。
当他感到畏惧的时候,他会匍匐在地上,喉间发出低吼声,两眼瞪视着前方;而当他兴奋的时候,则会仰天长嚎,尤其是在夜深人静时。
小狼,站起来!
她每日辰时不到便会来到别苑给狼孩带吃食,瞧见狼孩趴在地上狼吞虎咽的样子,她拍了拍他的肩背,笑着说道:“慢点儿,吃完还有,没人抢你的。”
狼孩抬起那双清澈的眼眸怔怔地望着她,眼角闪着晶莹泪,他或许是被人伤害惯了,还从未有人像茗月这样关心他。
简蓉坐在院前的石凳上静静地看着两个孩子,朱唇浅抿,“月儿,他不是小狗,你得教他学会坐着吃,学会用筷著夹着吃。”
“阿母,他不会人话,我怎么教他呀?”
“你还记得阿父是怎么教你和太子殿下念书的吗?他怎么教你念书写字,你就怎么教他说话。”
小茗月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一把抢过狼孩面前的食物,学着易太傅平日里讲书的样子,将双手背在身后,厉声道:“小狼,你是人不是狼,你得学会用嘴说话,用双腿走路,否则我以后不给你带好吃的了。”
“呜~~~”狼孩的眼神霎时间变得凶狠起来,他匍匐在地,凌厉的眼神瞪视着茗月,他龇着一口白牙,低吼声越来越大,仿佛随时都会扑上去嘶咬她。
茗月被他这副模样吓得后退两步,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不能怕,她刻意挑了一根纤细的柳条握在手里。
“小狼,我不会伤害你,但你若先伤害我,我定然不会手下留情。”
狼孩似乎听懂了她这句威胁的话语,面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孩竟然敢威胁他?他嘴角轻扬,露出蔑视的笑容,仿佛在说:我不怕你。
茗月佯装镇定,昂首挺胸的站在他面前,一句一句地命令他:“站起来!用你的双脚站起来!”
她断定狼孩不会伤害她,可是狼孩并没有领悟她的意思,反倒以为她在呵斥他,桀骜不驯的狼孩蓦地将茗月扑倒在地,压在她身上,用嘴撕扯她的衣衫。
坐在一旁的简蓉吓得惊呼:“住手!”
她立马上前去拉狼孩,可这孩子一身蛮力,根本拉不动,茗月的手腕被他的牙齿磕出一个红印,她呜咽哭了起来。
而狼孩在此刻却突然停下了动作,他看着泪流满面的茗月,心头生出一股莫名的歉疚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