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绥跪在地上,身子挺直,双手垂腹,理直气壮,她是陆府最低等的丫鬟,跟主子说话时,当跪,而不是做错事罚跪,主子的话,她如实答:
“家中尚有母亲。”多余不回。
陆简昭离孙绥五碎步距,不远,他负手挺拔,视线下扫,眼神淡漠,一旁的花架子上都是被狂风急雨霜打的蔫气,被热风一撩,回不了活气,花垂直掉在地上。
孙绥目视前方台阶,眼神坚定,又听侧前主子问:“家母叫什么?”地上的花被风卷着,跑到孙绥身旁,风很热,不少下人额前涔涔冒汗珠,只有她,前后阳光直射,原本灼肤的热,朦了衣衫下的薄汗,风来时,薄汗急退,身子不听她使唤地打了个寒颤。
大抵是伤风了,反正待会儿她就出府自由了,回家睡上两日,自己会好的。
孙绥依旧照实回:“家母孙萍。”
孙萍。
陆简昭听到了在正午不久,在街上辱骂君主的妇人名字。
郡主绣球被拾,不经意让和郡主熟络地孩童捡起,送还,看似无痕,实则漏洞百出,绣球如何精准地被孩童拾起,就说不通。
甚至郡主赠予他的绣球,未经他吩咐,如何能掉呢,定然是被动了手脚,孙萍出现在甜香街,动静太大,扰了街坊四邻,孩童一家住的离甜香街近焉,听着就知,郡主一定会出现,这是提前被算计好的。
目的明了,不愿让公主府和侯府有除公事以外的瓜葛,或者说,连公事都不愿让他和郡主好生相处,接二连三的公子登府衙门。
好一招连环计。
一边派人在陆府安插人手,另一边还能让他和郡主不得安生,不是一拨人体现的淋漓尽致。
这头在陆府趁着人都不注意,将男小厮杀害,他都佩服孙绥,一介女流,想要杀死正常未在休息的男子,难如登天。
女子不输男儿郎,身手应当不差,一刀留命,一刀致死,迷惑他人。
其实孙绥完全可以一刀毙命的,他信,陆简昭方才定晴瞧了眼地上跪直的孙绥,只看出气魄爽然,是个坚决的,怕人起疑,他不打算再问什么。
示意殷管家领着他们拿钱走人后,转身打算回廊下,眼尖地发现美人椅上静放着的茶盏,视线一挪,就看到旁边交椅上坐着的人。
明亮而纯净地眼神是檀允珩一直以来所示人的眸色,从未变过。
和静堂前的人有序散离,很快复了静然,郡主高高坐着,不知何事想的出神,视线并未注意到他。
陆简昭站得口干舌燥,刚好回和静堂饮茶,忽而想起美人椅上那盏茶,脚步神使鬼差地停在檀允珩身侧,问了个之前檀允珩问的问题。
“郡主,不尝尝吗?”
未果
“茶太苦了。”檀允珩旋即一应,她没分神,单单没看陆简昭而已,今时不同往昔,人嘛,若没故意为之,总是装瞎看不见轻而已得的。
前几日,她总和陆简昭四目相对,今儿,她没看,陆简昭视线扑了个空,反倒往上凑,正应了她刚说不久那句,“只要不被她牵引,即可一劳永逸。”
陆简昭给了她个很明显的答案,不是吗?
她视线缓而上挪,撞进陆简昭那双不加掩饰地黯眸里。
无月无星夜,漆黑如墨,万籁俱寂,簇簇火把红光耀眼,摇曳赤湖。
烈焰滚滚,直抵星火燎原上唯一残存的寒凉沼泽地,无声润泽。
陆简昭在和檀允珩目光交锋刹那,脑海浮现他率兵直抵小楼国后方,与他父亲陆省形成前后夹击,争取给小楼国致命一击。
小楼国并不富饶,地广人稀,兵弱民弱,制毒乃皇室专用,百姓和别国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早年与当时的南祈结亲,才改善被别国野心吞噬。
先皇妙妃打着幌子,哄骗先皇引小楼国使臣入南祈,里应外合,害他母亲。
二十年后,陆简昭和父亲陆省一前一后,短短两天,横扫小楼国整片土域,小楼国的将士节节败退,顺安军直逼皇城脚下。
打到小楼国都城,小楼国士兵已经死的死伤的伤,妙妃的父亲,小楼国的国主,领着负伤士兵坚守在城外,护着满城百姓。
风雨飘摇,寡不敌众。
陆简昭和父亲达成一致,最后才攻小楼国,只想让这么个小国,在四邻国被攻下的腹背受敌中,不战而降,呈上制毒的方子,为己所用。
结果小楼国苟言残揣了多年,举国士兵竭力,死伤无数。
国不降,君必死。
小楼国的国主铮铮傲骨,守在城前,以死搏杀,唯不言降,很快就被陆简昭领兵甄没在脚下。
顺安军入了小楼都城,满城百姓投诚,甚至还有小楼国主一双待字闺中的女儿在内,当即之下,陆省和陆简昭并未对这双女儿痛下杀手,物极必反。
小楼国百姓见南祈将士留着国主女儿性命,主心骨还在撑着,投诚无失为当下最好法子。
若这双女儿死了,小楼百姓势必会反抗到底。
南祈将士行军这么多年,名声在外,不伤百姓,若为此破了戒,不值当。
陆简昭派几队兵马入驻小楼国,由小楼国国主一双女儿继任,兵权完全掌在他的人手中。
国不可一日无君,自然也不可一日二君,比起杀人,引起民愤,显然无声硝烟最为致命,二女势必要争个头破血流,那时,小楼国的百姓才算心甘情愿归南祈。
但在陆简昭刚走进小楼都城不久,突而眼睛上传来的灼烧令他几度拧眉,三番克制,他以为是这座城里空气弥漫缘故,趁人不注意,细细端详着顺安军,全都安然无恙,唯独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