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犹豫与不开心太明显。亚萨不理会也不劝说,继续吃肉肠和烤新的肉排,最多给郝誉满上白开
水,让对方在自己这里放空大脑。
“亚萨。”
亚萨抬起头,满嘴流油。
郝誉嫌弃抽纸巾给他,询问道:“你还记得你身边那个蜉蝣种雌虫吗?”
“记得。”
“他叫什么。”
“不能告诉你。因为他还有一个孩子活在世上。”亚萨遵循保密原则,告诉郝誉能告诉的一切,“他的代号就是【蜉蝣】。郝誉,你也别伤心,蜉蝣种只有短短五十年的寿命……对【蜉蝣】来说,能够选择自己想要的一生就很幸运了。”
“五十岁……他也没活到五十岁。”郝誉笑起来,对亚萨道:“真可怜。我连谈论喜欢雌虫的名字的机会都没有。”
他是不可以对外说出他的初恋,他第一个孩子雌父的名字。
因为对方还有雌虫兄弟活在世界上。
他也没有机会知道他第二次心动对象的名字。
因为对方在出征前留下一个孩子。
为了保护那个从没有见过面的孩子,郝誉一生都不可能知道一见钟情者的名字。
亚萨劝说道:“把他们都忘了吧。生者永远比死者重要。”
郝誉没有直接回答亚萨的问题。他睡在亚萨家的沙发上,半眯着眼,目视月光倾入房间。远处,他依稀能看到自己所住别墅温暖亮着灯光。在光芒中,一道剪影正做着很多,在窗户前走来走去。
是白哥吗?
郝誉蛰回沙发,勾来被子,昏沉沉闭上眼。狂放的爱事结束后,他的身体从药物副作用中抽离出来,重新变得冰冷可憎。漆黑深夜赋予的庄重,一层一层叠加到郝誉身上,他听到楼上的亚萨发出一声痛苦的呐喊,开始寻找雌虫的慰藉,制造出碰撞与欢愉。
这就是军雄。
这就是军雄的生活。
郝誉翻过身,他彻底闭上眼,回忆起自己人生中为数不多的情与爱。而一切的开始,永远是他的哥哥。
“郝誉。你的信。”
同宿舍的小军雄叫做温九一。他因体质特殊,比寻常小军雄拥有更多外出机会。郝誉看上这点,缠着对方玩,叫对方偷偷给自己捎一点收发室的信件。
“为什么不等军部检查。”温九一不太明白郝誉执着原版信的理念。他道:“军部又不会曲解意思。”
两岁的郝誉还不太懂“曲解”是什么玩意儿。
他只知道这是哥哥给自己的东西,看不懂也不要紧,他就是想看到哥哥给自己的东西——军部收发室每次都抄来抄去,还要涂改掉很多内容。郝誉拿到信都要大闹一顿,弄得带教军雄很不开心。
“这是哥哥给我的。”郝誉有点想家,他甩着蝎尾,强调道:“虽然雄父雌父也很好。不过,哥哥会给我写信。”
温九一万分困惑。他道:“你才认识几个字。”
郝誉气得卷起被子,抱着那份信件睡大觉。他在枕头下藏了一把小手电筒,用蝎尾卷起来当台灯,自己琢磨哥哥写的内容,半天只看清楚“很想……誉誉”,眼泪就吧嗒吧嗒往下掉,埋在枕头里抽抽噎噎哭起来。
誉誉也很想哥哥。
这样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两岁的郝誉发烧翘掉早训。带教军雄当天出紧急任务,找了军雌和一群医护看孩子。郝誉朦朦胧胧睁开眼,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又是哭起来,闹着说要哥哥。
“要不把他送出去?让他见见哥哥。”
“不行。他这个年龄还没办法管好自己的精神力,万一出事情谁负责。”
“可总不能让他哥哥过来。他哥哥是普通雄虫,要是被盯上死掉的话。”
最后,还是顶上军雄拍案决定让郝誉与他的哥哥见上一面。
这是极为隐秘的一面。
两岁的郝誉行车途中无数次想摘下眼罩,都被抱着的军雌阻止。他听到对方温柔吓唬自己,摘了就见不到哥哥了。年幼的郝誉根本不敢动,他连蝎尾都不敢甩开,随着地面车颠簸小心晃晃,一路上仔细不碰到其他人。
——然后,他在一间黑暗的小房间里和哥哥打了视频。
“啊。我要哥哥。真的哥哥。”郝誉生气刨地,坐在地上掉小泪珠。他想要放声大哭,又怕哭得眼泪花花,看不清小屏幕里的哥哥,一边打哭嗝一边闹,“哥哥。哥哥。”
没有什么理由,这个年龄的幼崽,可能某一刻特别想家里人,就各种闹情绪要家里人抱抱安慰。
“誉誉。我们誉誉不哭啊。”视频里的哥哥看上去也红了眼。郝誉已经记不清太多细节,他模糊记得哥哥喊了好多声誉誉,然后亲昵叫他要听老师的话,要听带教军雌的话。
“他们会和哥哥一样爱誉誉。”哥哥在小屏幕里说道:“誉誉想哥哥的话,跟老师和军雌说,就,就好了。哥哥知道誉誉想哥哥。”
接下来,说话次序开始混乱,郝誉根本没办法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他两岁的小脑袋也有点无法理解哥哥的悲伤。
他跑到小屏幕前,用自己的手用力拍打屏幕,试图把里面的哥哥叫唤出来。
“哥哥。哥哥。哥哥哥。”
带教军雌将郝誉抱起来,挨了幼崽一嘴口水。还是带教军雄,他未来的老师阻止军雌继续抱着郝誉。
他道:“让他们兄弟好好哭一下吧。”
以后,兄弟两相处的时间会越来越少。
郝誉最开始还能站在屏幕前,后来直接抱着屏幕,试图和屏幕里的哥哥贴贴。他在军雄养育中心很少见高科技电子产品,断断续续说了许多想念哥哥的话,讲两句总穿插“哥哥什么时候来看我”“哥哥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