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当即大叫起来,反手推开伊瑟尔的动作,“放开我!放开我!”他那张与伊瑟尔有些相似的脸皱紧,牙龈暴露在空气中,撕咬一种不存在的东西,“你都没有想到我。你都没管我。”
“我没管你。”
伊瑟尔从不示弱。他叫得比修克更大声,“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会去做那种事情吗?你从来没有站在我的角度上考虑。”
“我没要求你赚那么多钱。”修克的尾巴绷直,呈现出战斗的姿态。他完全忘记伊瑟尔之前的要求。
——不要暴露他与他的关系。
作为一个孩子,他只想在今天把自己过去为雌父所遭受的苦难全部吐出来,摔在对方的脸上。
“上中学后你就不管我了。你整天不知道去哪里,学校叫你你也不来。等你来了,告诉我,你犯罪了。你想过我吗?”
修克咆哮道:“你知道我转学后遭遇了什么吗?你知道我为什么退学吗?我就是想读书,考大学,想去开深空机甲,这都被你毁了。你知道吗?”
现在,有个这么好的机会放在自己面前。
数不清的贵人可以提携自己,付出点代价算什么?
修克更想要争取郝誉身边的位置。他在下午短短的对谈与对手中察觉,郝誉才是三个军雄中最强、最有资本、最有实力保全自己,也最能尊重自己这个未成年的存在。
偏偏,郝誉明显不喜欢他的亲生雌父。
“我都不敢找你。别人知道我是罪犯的孩子,都不愿意雇佣我。我只能去打黑工,你知道那有多苦吗?”
修克喘口气,自嘲地笑起来,“你肯定不知道。”
他这个雌父,出身相当不错。家族在本地算是名声显赫,虽达不到整个蝎族的最上层,却也是中上阶层的有钱有闲家族。修克年幼时跟着雌父上门拜访过几次,后续就不爱去。
他受不了雌父家那些雌虫看待自己的目光。
“你当初就该把我丢掉。”修克奚落自己,同时也是奚落伊瑟尔,“这样你还是清清白白的好雌虫,可以找个门当户对的雄虫嫁了……哦,这样起码能当个雌侍,下嫁的话还能做个雌君。总不至于和现在一样,给一对兄弟当牛做马”
伊瑟尔脸色白了又紫,紫了又青,挥起手扇在修克的嘴上,“闭嘴。你根本不懂,我是为你好。你根本不知道你雄父——”
楼下传来响动。
郝誉翻找一圈零食,撕开吃完一大半,终于回味起白岁安上楼前的神色,抓耳挠腮,开始寻找军校资料,想上去当个借口看看好侄子的情况。
芋芋不会气哭了吧?毕竟是没成年的孩子,万一被这种事情影响到复习心情怎么办?郝誉如此想着,翻开沙发缝隙、茶几抽屉,又去鞋柜上面转了一圈,最终没想起来东西再哪里。
他只记得修克和自己是一起上楼的,踏上台阶,喊人名字,“修克。修克。”
伊瑟尔高亢的情绪,由此硬生生断成两截。他看向门外走廊,郝誉的影子率先出现在走廊尽头,他那间房屋面前。
他回不去了!
伊瑟尔慌张合上门,入目全都是白宣良残留下的打扫痕迹。想到这间房间一开始属于白宣良,他更无措,基于料想到自己死在床上的样子,开始想办法,催促修克,“快把他支走。”
修克捂着脸。
“快点啊。”
“修克。”郝誉的声音逐渐逼近,脚步声一响跟着一响。
伊瑟尔慌张拉开衣橱,盯着里面白宣良的衣服许久,啧一声,还是没有钻进去。他站到窗户前,比划身材发觉自己塞不进这么狭窄的窗帘里,最终趴在地上,蠕动身体,试图把自己塞到床底。
他贴着地板,雄虫逼近的脚步声,咚咚咚,随着震荡,一次又一次敲打心房。伊瑟尔换了好几个姿势,最终只塞了一半身子进去,他咬着牙,咽下嗓子眼的恐慌,望着自己的孩子。
“不要让他过来。”伊瑟尔苦苦哀求道:“别让他发现我。”
什么都听不到。
修克捂着脸,耳边嗡嗡作响。
反而是伴随伊瑟尔提起“雄父”所激荡的回忆中,一双温柔的手抚摸在蛋壳上。
“修克。”
在修克不甚清晰的记忆中,他记得雄父孵化过自己,他记得雄父温柔喊自己的名字,在一群孩子中精准认出自己,用小软巾给自己擦脸。他一直都记得,只是在一岁前的记忆随着成长逐渐压在大脑深处。
他想不起来自己雄父的长相、虫种、名字。
修克只知道伊瑟尔口中反复出现的“雄父”,数次具象化成记忆里温热细腻、没有吃过任何苦头的手,抚摸自己的颅顶,哼着歌,说这话,呼喊他的名字。
雄父有一双温暖的手。
“修克。”
“修克?修克?”郝誉敲门进来。他一眼看到修克的状态,上前捧住孩子肿起来的脸,“怎么回事?”
他的手和那双记忆里温暖的手拥有一样的温度。
可是又完全不一样。郝誉的手没有记忆里那么细腻,他和自己一样,拥有双一看便吃过很多苦的手。只是修克的苦没有换来任何的意义,郝誉却能用这些痛苦得到财富、权利、名誉、尊严。
“我自己摔得。”
“说实话。”
修克别开脸,错开郝誉的手,“真是自己摔得。”
郝誉讪讪放下手,绕到床一边,目视地板上趴着的伊瑟尔,再给了修克一次机会,“说实话。”
“……他打我。”修克只能指认,又不想说出二人真正的关系,开始胡编乱造,“他看我不顺眼,就,就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