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当然清楚年轻人想说什么。
彼时病发难抑,他的状态犹似魂飞魄散,任谁都得认为他已归西。
可惜别人都不晓得,他想回现世,就得帮男主达成完美结局,眼下剧情才哪儿到哪儿,他怎么肯轻易撒手人寰呢。
再不拾起灯台,就得酿成火灾。萧弋慢条斯理地弯个腰,提溜起那盏快没油的小灯,借着光亮仔细端详起眼前人。
年轻人不住地抖动着肩膀,又惊又怒的神情,比见到鬼还难形容。
萧弋心肺上的痛楚并没消减几分,不免几声低咳。他无奈一笑,暗叹自个儿运气属实太背,才会摊上这么个原身,凶残之至、病弱之至。
年轻人看着萧弋的眼神却越来越不对,转眼之间,他便金刚怒目,冲萧弋挥来了拳头。
却不想萧弋反应迅疾,放下小油灯,胳膊一抬、五指一张,就攥死了年轻人握拳的这只手。
为了钳制住这年轻人,萧弋也在手上加重了劲力。年轻人的攻势,瞬时化为乌有。
萧弋其实早预估到这人会有此一举,所以提前设了防备。
谁教原身丧心病狂,对不起人家在先呢。
虽说直到这一刻,萧弋才算与这年轻人正八经地四目相交,但早在那方山岩下,萧弋就已知道他是谁。
这人名叫衣拾叁,是《天机令》一书里的一个小配角,也是原身所调查的那个江湖组织中的一名成员。
书里头金陵这起事件中,衣拾叁露过几回脸。他和那江湖组织下属分支机构的主理人,刚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追本溯源,原身能够顺利男扮女装不被发现,还得多谢这个衣拾叁。这人多多少少参与着地下角斗场的经营,说他是幕后掌控者之一,貌似也不为过。
原身似乎已查明,衣拾叁就是那个运送少女尸身出城去的人。他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进入角斗场,便在暗中约见了衣拾叁,要求他帮忙。
衣拾叁不从,原身为了迫使他就范,打落他两颗牙齿后,又喂他吃下了致命的毒药,以性命相挟。衣拾叁的血色异于常人,兴许也和这毒药有一点关联。
萧弋现在想来,只觉得原身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确过于阴损。衣拾叁与沈夜对峙时拿他作质,未尝不是在打击报复。
衣拾叁一只手被萧弋擒住,表情因痛苦而扭曲,又猛地向萧弋飞出另一只手。
不出意外地,萧弋也同样抵住了他这另一只手的攻击。
两个人、四只手,就这样一齐悬于半空中,一时间僵持不下。
萧弋向前探探脑袋,更近地瞧着衣拾叁,衣拾叁脑门上则青筋暴起。
过得片刻,却见萧弋忽而摇头浅笑,同时卸去了手上的力道,轻轻放下了衣拾叁的两只手。为了表明自己没恶意,他还往后挪了挪身子,与衣拾叁拉开不小的间距。
这要是换做原身,还不得把衣拾叁的手指捏碎、胳膊扭断。
衣拾叁的满眼惊色,也很能说明问题。
这会儿的萧弋,居然瞧着这般温良,和原身初见衣拾叁时那残暴的举止相比,也差太多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衣拾叁不敢松懈,就快把牙齿咬碎。
萧弋伸手入怀,取了一粒小药丸出来,和缓地递与衣拾叁。
“这是……给我的解药?”衣拾叁一惊再惊。
萧弋点点头,斜靠床栏边,一身淡然置之的闲姿。
衣拾叁躁郁地转动着眼睛,像是在急切思索着什么。
“我……我不记得上船的经过了……”他不可置信地紧盯萧弋,“莫非是你带我到船上来的?这么说,你救了我?!”
萧弋风轻云净地摊个手,“救人”什么的,他可不敢当。
这真要解释,就说来话长了。
那会儿,地穴山岩下,万事俱巧。
萧弋起初确实因病痛而昏沉,听到秦绯的大呼小叫,他连忙强运真气睁了眼,然后就见衣拾叁带着巨网飞速袭来。与此同时,沈夜就伏在他身侧,像是正待摘去他脸上面具。
助沈夜避过巨网,许是出于本能,秦绯若不是站得稍远,他也会一并将她捎上。
而他这举动,又被系统判定为小小的善行,统计面板上,刷刷就加了两点奖励点数。
就……聊胜于无。
再只一瞥,萧弋便从原身寥寥的记忆中,辨别出衣拾叁的眉眼。
衣拾叁则因满面血污、视线受阻,并没看清萧弋出手,只道是沈夜神功盖世,连带着萧弋也逃过一劫。
老实讲,萧弋当前的身份和衣拾叁一样,都是那江湖组织的成员,那么俩人的立场就也应相同。在那山岩下时,他要帮也是该帮衣拾叁,而非锦衣卫的沈大人。
与沈夜翻滚躲避过巨网后,萧弋本也无力再动,干脆配合起衣拾叁,任由他挟持了自己,只当弥补倒戈之举。
再之后,便是秦绯被巨网俘虏、沈夜飞身救人、衣拾叁遁逃一系列连锁事件。
萧弋被衣拾叁胁迫着,大半程都半昏半迷,过于微弱的气息,只教衣拾叁误认他已身亡。
衣拾叁本人却也伤势严重,临近停靠在地下水脉深处的这艘画舫时,终究伤重晕厥,松开了揪扯着萧弋的手,身子砸向水中,溅起一片冰冰凉的水花。
萧弋被冰水激到,身上一阵痛不欲生,心神倒是清明了几分。
他依稀记得原书中也曾写道,那江湖组织下属分支机构的人马,时常出没于一艘画舫。看来这画舫,平日里就藏在这地下水脉中。
再瞧瞧衣拾叁,被水流无情地冲刷着,若扔下不管只怕性命堪虞,于是萧弋费老了力气,连背带扛地把衣拾叁带上了画舫,将他置于这间舱室的床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