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由没说话,他不是自视甚高的人,他知道郁卓说的是事实。
“宗主年方几何?”
“问这个作甚。”
郁卓突然问沈由的年龄,沈由没有回答,反而不解他为何要问。
郁卓自己掐指算了算。
“宗主如今……二十出头的年纪,还年轻啊,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但月溪宗,恐怕活不到那么久了。”
“此话怎讲。”
“宗主在这月溪宗,也有一段时日了,该看得出,这月溪宗的沉疴,不止系于我郁卓一人之身。”
郁卓话音落,沈由却没有回话。显然,他对此心知肚明。
“外门弟子冗余,内门弟子仗着家里的关系,好吃懒做为非作歹。沈欢那时尚且能用自己的威名压住,沈穆梁那时,宗门已显出疲势。到了季实,他自知无能为力,索性放任自流。
等到了你,宗主。你没有季实的资历,也没有他的能力。你要如何去管……这偌大的宗门呢?”
郁卓在向沈由的灵魂问,沈由无法回答他的问题。
他张了张嘴,几次想开口,却都觉得说出口的,不会是好的答案。
郁卓看出他的为难,又是笑了,笑容中有几分苦涩。
“老夫一死,能为月溪宗续五年的命,最多五年。
这五年,月溪宗能走多远,看宗主如何把持。至于剩下的路……就交给天命了。”
沈由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郁堂主,只要有我在的一日,月溪宗,就不会散。”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壮士断腕的决心,和永不回头的勇毅。
郁卓淡笑着,眼角有深深的皱纹。
“老夫管不了身后事了。我争了一辈子,风光过,如今总该落幕。
宗主谨记,处决老夫的那日,把宗门上下都找来。没有威慑,何来安宁。这是我最后的遗言。”
郁卓说,当年沈夫人生下沈由的时候,沈穆梁还抱到他面前看过。
那时的沈由是个懵懂的孩子,他不认识郁卓,但用细嫩的手掌,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
郁卓称他身为长辈,一直没有给沈由送过什么东西。
现在,他就要把这份最珍贵的礼物,交到沈由的手上。
沈由遵照郁卓的遗嘱,行刑那一天,他召集宗门上下。
所有人围着法阵,在阵的上空,有一千道灵力汇聚而成的利剑。
一位长老缓缓地念出郁卓的罪行,八位弟子站在法阵的八个方向,同时施法。
灵剑落下之时,带着耀眼灼目的光。
郁堂主身死,魂飞魄散。
有弟子上前检查,只拿了一串剑穗,交到沈由的手中。
“宗主,仅剩此物了。”
沈由低头看着这串剑穗,上面有一颗青色圆润的玉珠。
他用手指轻轻搓了搓,玉珠下面有凹下去的地方。
沈由将珠子一翻,原来那凹陷之处刻着字,是一个“欢”字。
这是当年郁卓刚做堂主时,宗主沈欢送给他的信物。
同样的信物,死去的季实也有一个。
罪人不能立碑。夜深人静,沈由给熟睡的妻子盖好锦被,起身来到后山。
他在这里,为郁卓做了一个衣冠冢,将剑穗一并埋在里面。
沈由在坟冢前停留半夜,直到天微微亮起,他才离开。
前路多艰,下山的每一步,他都走得无比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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