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在慕容面前,白微几乎都是没怎么笑的,而像这样的笑,更是从来不曾有过,这么纯粹、简单,彷佛有一种不言自喻的会心。
慕容缓缓瞇起眼,一剎那脸上闪过模糊的浮动。
突然,白微猛地直起身,皱着眉头,脸色严峻地侧着耳朵听了听,低咒:「该死,是那群暴走族,叫了同伴来抄我们。」
那逐渐靠近的引擎声,一听就知道有很多车,虽然并没有证据显示说是之前的暴走族,反正白微就是有这样的直觉,他相信不会有错。
左右看了看,不能下山,会被围堵。上山也不行,是死路,结果还是被围堵。
白微咬了咬牙,捉起慕容的手腕就拖着走。
「跟我来。」
山道内侧的栏杆那边是一片树林,躲到那里面去的话,或许还有一丝逃脱的可能。
夜晚的树林极其幽深,放眼望去都是树影幢幢,搭配在其间穿梭呜鸣的风声,更显得有种说不出来的阴森诡异。不过这也只能吓吓那些胆子小的探险者。
白微没那么胆小,又是旨在躲避,根本没心思留意这些有的没的。
轿车就停在那里,那些暴走族看到车,找不到人,一定想得到他们是进了树林,所以他们必须跑远一些才行。
所幸今晚月光比较亮,让人可以看清脚下的路,不至于摸黑摸得晕头转向。
白微一路拽着慕容往前飞奔,不知道过了多久,觉得应该差不多了,正巧前方出现一道长长的溪流,横亘在两人面前,白微便索性就在这里停下来。
跑了那么久,人早已经又累又热,但是却又很爽快。奔跑本身也是一种很好的情绪发泄方式,虽然这会儿白微没什么情绪需要发泄。
白微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一边往溪流走去,一边解衣服,把上衣和长裤都脱下来,扔在岸上,然后踩掉鞋子,迈脚跨进溪水里。
水很浅,才刚刚没过脚踝。
白微往前走了一小段,停脚,转个身,躺了下去,头顶对着溪水流动而来的方向。
水有点凉,不过对于正浑身发热的白微来说倒是正正好。他舒适地吁了一口气,双臂展开,整个人呈十字架形躺在那里。
岸上,慕容凝视着那具浸在溪水之中的人影,目不转睛。
这个人影,彷佛与周遭的一切融为了一体,显得是那么自然。年轻的脸庞和身体,散发着一种慵懒而又张扬的野性,就像是一只回归了山林的野猫。又或是,山中精灵……
也许是感觉到胶着在身上的视线,白微睁开了眼睛,转头向岸上看去。
昏沉夜色中,无法捕捉眼神,白微只好放弃。想了想,挑眉说:「为什么傻站着?不想下来舒服一下?」
慕容没有应声,也没有要理会这番话的意向。
其实白微知道他不会理,事实上白微自己也无怯想象,这个男人脱了衣服跳到溪水里往地上一躺,那会是多么令人,呃……毛骨悚然的场景。
可是更莫名地,越是知道不应该、不可能的事,他就越想促成,几乎是出于一种挑衅般的动机。
也或许是因为,从飚车那时候起到现在,他一直是变相把慕容拖在身边,做出了这些慕容本人不可能会做的事。
这种感觉就像是,带一个小孩去做那些从未经历过的事,很新奇,很刺激,至少对那个小孩来说应该是这样。
白微抑不住地低笑两声,眼珠转了转,坐起来,转身面朝着岸上。他盘起腿,对慕容指了指,笑笑地说:「只要把西装和皮鞋都脱掉,再走下来,就可以了。不必不好意思,这里不是城市,也没有别人。至于我?你可以当我不存在。」
说完了,只见对方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连话也不回一句,白微有点扫兴,但马上又重振旗鼓。
「不会是不敢吧?」他挑衅地扬起眉头:「哦,也是,水这么凉,而且说不定水里会有什么水蛇之类的……」
坏心眼地想吓吓这位金枝玉叶的大少爷,却就在这时,听到有渐行渐进的脚步声在林间响起。
「shit……」白微暗骂。
这群人未免太穷追不舍。看来之前那两个人确实被他气得彻底暴走了。
事已至此,白微只得迅速回到岸上。正巧岸上不远有一块巨大的梯形岩石,单看平面,约有两公尺高、五公尺宽,可以用来藏身。
白微拉着慕容走向岩石,忽然想起自己的衣服还扔在那边,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去把衣服捞起来,然后再次拉起慕容的手,跑到岩石后方,背靠着岩石坐了下去。
他看向慕容,将食指竖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慕容微微颔首,其实不必他提醒,不过看他似乎玩得很入戏……
很快,一群人的脚步声来到不远的地方,停下来,在那里讲话,大意是接下来往哪里去。
大概是认为这两个人不会渡到溪对岸,那些人没有再前进,而是横向散开去找。
白微原本是想,假如对方渡溪,那他们就借着岩石的阻挡绕到反方向,然后一路跑跑回车上。结果那些人不渡溪,那就先在这里等等看,天知道对方会不会很快就折返。
况且就情形来看,待在原处不要乱动还是比较安全的。
不多久,那些人的声音远去得听不见了,白微暗暗松了一口气,仔细回想刚刚的情形,突然觉得,这一切未免太刺激,太戏剧化地刺激了。
不由自主地,白微就低低笑了起来,边笑边向身边的人看去。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不知道这个人又会不会有什么样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