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吗?”知无玥问,“难道你不怕我一时失手,射中的是你的咽喉吗?”
隗天狼脸上笑容更加耀目:“不会。”
被他的笑容刺到,知无玥反而有些不悦於这个男人居然比自己对他的箭术更有信心。
忍不住讽道:“然邑都并非战场,将军这三天两日便见血,倒让我没法放心离去。”
隗天狼闻言,不禁低声嘀咕:“不走才好……”
知无玥摇头:“如今知无玥身份泄露,如若再留,只怕会连累将军。”
“屁话!!”隗天狼一拳砸在床板上,怒目圆瞪,“隗天狼仰慕先生风采,早愿与先生真心相交!不想如今先生又来说这些,莫不是当天狼是那些懦弱苟且之辈?!”
知无玥心中一热,他比隗天狼成名更早,只在少时已掌兵权,位高权重,来巴结讨好者自然不计其数,但他心思聪慧,善辨人性,故对那些刻意逢迎的所谓朋友极为不屑,岂料如今听隗天狼言语,虽是粗鄙,但不失真性情,心中暖意翻涌,禁不住伸出手去,按在隗天狼拳头上:“将军误会了。知无玥并无此意,我与将军相交亦在真诚。然关心则乱,只是不愿因荀玥之故有辱将军威名,方有适才之言。”
隗天狼听他语中恳切,渐渐缓下怒火,想了想,道:“荀大夫认出你时,附近好像也没有旁人,个中细节只要荀大夫不说,相信不会有人知晓。”但眼睛还是盯住他,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那你还走不走?”
知无玥看他那表情,怕是要摇头的话,就要扑上来咬人一般,不禁笑了:“将军忘了?无玥身无分文,要走还得劳烦将军把诊资结清,好作盘缠上路!”
“别想!”隗天狼甩手。
“喂喂!堂堂晋国大将军!居然赖帐吗?!”
只是料想不到的是,荀首居然不曾再度来访。
隗天狼本来想了一堆拖延推辞的话,却不想完全用不上,不禁有些郁闷。至於知无玥,倒是像早便知晓,但笑不语。
自知无玥表明身份,隗天狼与他之间更无嫌隙,他深知对方是军中名将,功夫当算不弱,所谓武者,最嗜与实力相当者较量一二。所以当隗天狼拿著一把大刀拦在知无玥门口,笑得跟偷肉的狗般,知无玥便知道躲不过了。
他倒也坦率,放下手中草药,道:“与将军相比,无玥也只有箭术可作自傲,至於其他兵器,却并不精通。”他边说边走向兵器架,随手拿起一柄长矛,“况且行军列阵,我是少有冲锋在前的,将军可要手下留情。”
隗天狼点头:“既然如此,我让个徒手。”言罢丢下刀,走到场中。
知无玥眼中精光一闪。
“如此,无玥便不客气了。”
……
一炷香烧过……
隗天狼瞪大了眼睛,汗湿如浆,姿势狼狈地仰趟地上,而咽喉上,险险抵著锋利地矛尖。
风姿潇洒的男人,单手提矛,粗气不喘,面色不改,只让人记下了适才翻飞的长矛,寒光闪烁。
他的矛,犹如暴雨骤至,迎面袭击,不给敌人半分喘息之机,隗天狼若有刀在手尚可一斗,但徒手,简直就像被屠宰一般全无招架之力。只有连连败退,而那知无玥出手极狠,招招取命,不留半分,若非隗天狼功夫确实了得,只怕身上早被戳出十个八个窟窿。好歹撑了个五十招,被棍扫下盘,摔倒地上,彻底落败。
知无玥看著地上狼狈的男人,适意地笑了:“天狼将军,承让了。”
锋利的寒意扎刺著喉结敏感的皮肤,隗天狼皱眉,不甘地发出低哼。
知无玥挑眉:“将军可是不服气?今日无玥赢的,并非武学。若单以武艺论,无玥想,三百招内必败。可事实是,将军输了。”
隗天狼凝神静思,片刻後,道:“我输在轻敌,心高气傲。”
知无玥笑了,他收起长矛,伸手过来,两人交臂,隗天狼借力站起。
“临阵轻敌,乃是大忌。将军神勇无匹,可惜遇事偶有轻忽,总是该注意的!”
隗天狼恭谨地朝知无玥深一鞠躬:“天狼受教。”眼中敬佩,但脸上忍不住一丝偷偷的笑意。
知无玥也笑了起来,他遁世已久,自遇隗天狼,二人同是一军之将,话说起来不需多作修饰,曾在山中朝夕相对的数日,以及将军府中的相聚,彼此间,已有了不需言语的默契。
明知道自己再留在新田并无益处,已被荀首认出,说不定还有别人认得自己,他可以即刻抽身离去,回到与世无争的山中,继续安稳度日。然而他却发觉,对於眼前这个男人,他无法就此拂袖而去。
高处不胜寒,这个晋国的大将军就像站在兀峰顶的狼王,觊觎他的豺虎盘桓在野中,他非常确定,自己并不愿意在隐居多年後,而听到他惨遭陷害,或是身首异处的消息。若是可能,他愿意成为助力,而并非仅只於一个旁观者。
因此在那一天,他并未离去。
14
14、
几日后,赵府派人来请,邀隗天狼过府饮宴。
天狼将军在刺客手中救下赵盾一命,赵盾庆宴酬谢理所应当,但怪就怪在,赵盾请的还有一人,便是在隗天狼府中做客的方外之人,知无玥。
隗天狼为难了。
知无玥离世隐居,无非是为了避开俗务,更兼他有意隐瞒身份,若不是为解他危难而射出那一箭,又岂会引来赵盾注意?
“你不必赴会,我自会与赵相解释。”
知无玥知他有心代为隐瞒,然而赵盾何许人也。有如日之称的晋国相辅,目光之炬岂又会看不透他的真正身份?若矫情掩饰,反嫌做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