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明朗。
净透的夜空中数来倒是没几颗星星。
从教室里走出来的住校生相伴排站在水龙头旁一个接一个弯身洗手。
准备迎接晚餐的大锅饭。
炊烟从火房囱口飘出,缓缓散开。
一股子劲辣滋味弥漫在空气里,让闻到的人不禁打上几个喷嚏。
站在灶台前的肖纵卷起衣袖。
肌肉清晰的小臂遍布着几道陈旧伤痕,因颠勺施力而筋脉鼓起。
巨大铁锅里食材翻滚,呛了热油的干料香味扑鼻。
铁铲的翻炒声伴着热油焦响是这座落入夜幕的校园仅剩的声音。
“肖纵,要摆几张凳子?”
撑开了仅有的折迭桌,何愿抱着一迭塑料凳,对着肖纵的背影问道。
男人不为所动。
就像是根本没听到一般毫无反应。
“肖纵……”
何愿刚要放大声量重复刚才的话,这才现他耳朵上竟然没有佩戴助听设备。
“小肖他听不到的。”
方校长捧着刚刚过了水的碗筷从身后走来:
“何老师和小肖不是认识好些年的同乡吗?你不知道呀?”
何愿将迭在一起的塑料凳一一拆开,迟声回应道:
“他原来带着助听器,能听到一些声音。”
“我还以为他一直听不到呢。”
方校长分碗筷的手顿了顿,似有轻轻叹息:
“听说没得治的,耳朵上戴机器也没用,什么都听不到了。”
“我不知道……”
何愿抬起头,望向那个忙碌的背影。
她目有微波,眉心轻轻一动,泛出了酸涩的余温:
“我们分别很久了,这些……我都不知道。”
热乎的大锅饭吃得人面红耳赤。
吃罢饭的住校生在冲洗过自己手中的碗筷后将其整整齐齐规放在一起。
老师几人收拾好火房的残局,便继续往灶膛里扔柴火,准备烧晚上的洗澡水。
学校里条件艰苦,简易的露天洗浴间仅有一间。
铁架子撑起了塑料布,用铁丝圈圈固定。
头顶盖着块木板子,中央钻了个孔刚好穿过悬着电线的灯泡。
水烧好时,整个火房气雾腾腾。
孙老师拿着葫芦瓢在巨大的煮锅里舀水,学生们提着铁桶放作一排,接过水的人提起桶就往洗浴间钻。
学生洗完老师洗。
女生洗完男生洗。
凝结在塑料布上的水珠直往下淌,拖鞋踩过地面出水淋淋的啪嗒声。
原本干燥的洗浴间周围,湿意一圈一圈往外扩。
为不耽误大家的作息时间,坚决最后一个洗澡的何愿面临锅中开水见底。
不过这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另起炉灶再烧一锅就行。
囱口重新飘出了蒙蒙薄烟。
蛙声与虫鸣交错,宁静的校园里再不闻人声。
等待水开需要一些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