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就放心了。”沈醉说着,也在木桥上坐下来,“我还有多久?”
“别妄动法术,三个月。”南海玄女皱紧了眉,“妄动法术,鸩毒攻心,立死。”
和他猜测八九不离十,他又问:“我吃的那枚返魂果对鸩毒无用?”
南海玄女:“返魂果医伤不医毒。”
云卷云舒,那抹乌压压的阴沉渐渐淡了,再回过神,眼前只有净白色的云雾。
南海玄女:“你怎么还不回去?”
沈醉:“我来的路上嘱咐了知情人,不让他告诉师父实情。我心里乱,没想好怎么告诉他,但至少不能让他从旁人那里知道。”
顿了顿,忽然不由自主地弯起唇:“婆婆,我还不知道岑浪就是师父时,我对他撒过谎明明我眼瞎耳聋十几岁便开始肖想他,我骗他说没有。后来,我被你封住记忆,第一眼看见岑浪,还是被迷得要了命。”
南海玄女再次问道:“那你还不回去和沈将军话别?”
“婆婆。”沈醉专注地望向散去的云,倏然间绽开的阳光格外刺眼,他没有眯起眼,任由那股涩痛在眼瞳附近蔓延到眶骨,“你杀了我吧。”
南海玄女腾地站起来,穿反的那只靴子绊得她猛地一仄歪。
“司默寒不是来验结界,他怎么还不到?”沈醉问,“让他杀我也行。”
久久,南海玄女吐出两个字:“为何?”
沈醉:“我想回去……带沈惊鸿一起死。”
沈惊鸿。
一起死。
这几个字滚过舌尖儿,几乎让沈醉尝到血味。
司默寒记得这一夜。
除夕。
他正站在将军府府邸门口。
鞭炮声让他心底冒出些许烦躁,街头巷尾传来的孩童嬉笑声也让他感到厌烦和陌生。
风很大,雪也不小,他不得不眯起眼睛,才能从敞着的门中窥见那个身影。
沈惊鸿肩头立着一只赤色小鸟,手指娴熟地在鸟胸脯上搓弄,仰头望向漆黑的夜幕,皱着眉嘟囔道:“再遇和素问他俩怎么还不放……”
话音未落,“噼啪”一声一抹红色烟花划开了夜幕。
紧接着,更多烟花绽起,整个小院都被光映亮。
斑斓的火光投在沈惊鸿的眼睛里,这男人笑起来,双手捧起那只鸟托到头顶:“阿捡,看烟花!”
是沈惊鸿小时候就藏在衣襟里的那颗鸟蛋,根本是个不折不扣的妖物,这人还当宝贝来养。
他几次想搞出些“意外”,弄死沈惊鸿身边这个妖物,有那么一次,派去的人差一点夺去鸟妖性命,沈惊鸿却一连几天丢了魂似的,司默寒后来便再没派人去杀鸟妖。
司默寒知道,那只鸟完全听不见,但却能看见个轮廓。
它倏地从沈惊鸿肩头轻盈地飞起来,艳丽的花火中,赤色小鸟变成了一个不着丝缕的少年,从后拥住沈惊鸿。
烟花只有十来枚,不一会儿便燃尽。
火光停下,沈惊鸿回头,那少年身高矮下一小半,变成八九岁的模样,仰起头望着沈惊鸿笑。
“变回人形也不和我说,多冷。”沈惊鸿解下身上狐皮大氅,裹住地上的小童,将小童一把抱起来。
“师父新年好,吉庆有余。”小童开口,先天耳聋之人鲜少有这么清晰的口齿。
“陛下……”太监低声道,“老奴去通报一声?”
司默寒没有开口。
他死死地盯住沈惊鸿怀里的鸟妖。
那不是他眼花,他分明看见少年是在沈惊鸿回头的一瞬间变成孩童模样的。
他也明白那少年为何如此,沈惊鸿一去边陲三四年,那鸟妖怕他认不出自己,便化成沈惊鸿最熟悉的样子。
只是那个拥抱未免太过亲昵……罢了,是他有龌龊念头,看什么都往那个方向去想。
“不必,回宫。”司默寒道。
沈惊鸿笑得那样开心,他进去,只怕那人立即就笑不出了。
他再一次看向沈惊鸿。
沈惊鸿在看怀里的小童。
原来沈惊鸿还可以用这么温柔的目光看一个。
周遭的声音陡然止住,眼前的场景如晕开的水墨,须臾,视野再度恢复,沈醉站在他面前,斜睨着他:“他是与我结发之人,我唤他惊鸿有何不可?”
司默寒猛然睁眼。
凄风冷雨。
荒郊野外。
身下是破庙的草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