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我来自诺曼底的博韦,”
&esp;&esp;于贝尔将软尺圈在艾斯黛拉的腰上,微笑着回答说:“我父亲本来希望我成为一名律师,所以他送我来巴黎上学……可我更喜欢做衣服,所以我现在一边在巴黎艺术学院上学,一边在这里打工……”
&esp;&esp;“这是个不错的选择,因为比起博韦、巴黎可还算得上和平……”
&esp;&esp;弗朗西丝卡漫不经心的回应了一句,然后就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一边喝香槟、一边看他给艾斯黛拉量身。
&esp;&esp;听到博韦这座城市的名字,艾斯黛拉便不禁想起之前兰达和戈培尔的对话;在他们的对话里,那座城市已经被战火摧残得面目全非,戈培尔甚至以炸毁市中心的大教堂而豪……
&esp;&esp;想到这里,艾斯黛拉忽然对面前的小裁缝感到同情和羞愧,她有点不敢想象他要以什么样的心情去服务德国人的情人、为自己做衣服……
&esp;&esp;“请抬起你的胳膊,小姐。”
&esp;&esp;于贝尔轻声提醒,于是艾斯黛拉乖顺的抬起了手;站在量身台上的她比这个瘦高个子的男孩高了半个头,艾斯黛拉低头看着男孩儿高挺的眉骨和鼻子,就小声对他说:“我很抱歉……于贝尔。”
&esp;&esp;“……什么?”
&esp;&esp;男孩儿抬起头,惊讶而不解的望着她;
&esp;&esp;“为自己的敌人做衣服大概不是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esp;&esp;艾斯黛拉惨淡的一笑,眉眼间尽是无奈,“不过我希望你能相信、这一切也并非我所愿。”
&esp;&esp;手里握着软尺的于贝尔在呆愣片刻后,就轻轻的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容里多了些伤感和失意:“我知道,我明白……在当下或许每个人都得做出一些事实与心意相违背的事情……事实上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挑中我的设计图;无论如何,这都让我觉得开心,因为有人看到了我的设计、并喜欢它……”
&esp;&esp;“……”
&esp;&esp;艾斯黛拉心虚得转移视线,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esp;&esp;“话说回来……你有穿束腰的习惯吗?”
&esp;&esp;于贝尔一边在本子上记录量下来的尺寸数据,一边说:“如果你穿束腰的话,那我就该把礼服的腰部收紧一点儿。”
&esp;&esp;“我不穿束腰……我不喜欢那些让我喘不过气的东西。”
&esp;&esp;“好的。”
&esp;&esp;于贝尔在笔记本上记录之后,就说:“我会在一周之内把礼服的内衬和样衣做出来……另外、头纱可能会在最后制作完成;因为巴黎市区外很多地方都设置了进出管控,所以用来制作头纱的列维斯蕾丝需要派人专门去取……”
&esp;&esp;“没关系,一切都由你自己安排就好。”
&esp;&esp;艾斯黛拉心不在焉的微笑,心想如果这件礼服永远不会完工就好了;
&esp;&esp;……
&esp;&esp;和弗朗西丝卡在工作室待了一下午后,艾斯黛拉在傍晚时分回家;
&esp;&esp;当她走出工作室时,她发现车边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赫尔曼。
&esp;&esp;“……你怎么在这里?”
&esp;&esp;艾斯黛拉缓缓走近,眼睛睁得大大的、脸上露出惊讶了神情;要知道自从画展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他,虽然他消失时她并没有多在意,但是现在他突然再度出现,她才惊觉他真的消失了很久。
&esp;&esp;“我来接你回家,小姐。”
&esp;&esp;赫尔曼回以平静的微笑;他戴着帽子、穿着盖世太保的黑皮大衣,秋天的温炽阳光照不亮他的脸、整个人仍然是那副阴郁精明的样子;
&esp;&esp;但许久不见,他似乎是瘦了一些,嘴唇边那两道本就犀利的括弧型笑沟变得更深,像是两记刀痕一样深深的刻在了他的脸上——不,他脸上又多了一条“笑容”,那道像爬虫一样分出多条须足的疤痕就爬在他的右脸上;从颧骨到嘴角,弯弯的一大块“笑容”,像是小丑的滑稽大笑。
&esp;&esp;这条触目惊心的疤将艾斯黛拉吓了一跳,她不敢置信的走近两步,仰着头皱眉问:“你的脸怎么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esp;&esp;“一个苏联人送给我的奖章。”
&esp;&esp;赫尔曼淡定的微笑挑眉,因为他这张线条过分犀利冷峻的脸,那条疤在他脸上显得并不那么突兀,甚至让他看起来更加冷厉慑人:“过去的两个月时间里,我一直待在叶利尼亚……在那里的森林里、我杀死了26个苏联人,这是他们其中一个给我留下的‘纪念品’。”
&esp;&esp;“……”
&esp;&esp;那些惨烈的战争就这样被他轻描淡写的说出来,艾斯黛拉无言以对,只能扭过头不再说话。
&esp;&esp;“上车吧。”
&esp;&esp;赫尔曼伸手拉开车门,艾斯黛拉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忽然看见他的手腕处有一圈牙印似的痕迹;她先是一愣,然后便想起这是那天自己在他身上留下的……
&esp;&esp;那双被雨水打湿的灰绿色眼睛浮现在自己面前,艾斯黛拉犹豫一下,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上车坐定,沉默不语。
&esp;&esp;车子平稳在行驶在马路上,赫尔曼不说话,艾斯黛拉也不出声,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坐着,各有各的一番心事。
&esp;&esp;对于赫尔曼,艾斯黛拉对他的印象说不出上好或者差;
&esp;&esp;在那些兰达看不到的角落里,他也曾送给自己来自家乡的小礼物、或是带来父亲的近况消息,她对此十分感激,但同时也因为他那和兰达如出一辙的气质而讨厌他。
&esp;&esp;他们说不上亲近,但也称不上疏远;
&esp;&esp;艾斯黛拉不想去深究他对于自己的善意究竟从何而来,因为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或许保持不知不问的状态才是最佳的处理方式,毕竟有些事情本就不在她的承受范围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