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因果之人还有这样的待遇,”黎昭一头倒在床上,把脸埋进被褥里,闷闷的声音响起,“比当应天宗的弟子好多了。”
昨晚睡了一觉之后,他还十分困倦,隐约之中似乎做了个噩梦,又做了一个美梦,醒来的时候,却是什么都记不清了。
“请问有人在吗?”
庭院外有人喊他。
黎昭不情不愿地起身,心里念着,怎么才来就有人来寻他?
跨步出门,院外站着一名陌生的弟子,面如冠玉,身形挺拔,衣襟上绣着金竹,衬着肤色晶莹剔透,双眼犹如墨玉。
“在下盈冲,”他对着黎昭施礼,一丝不苟,动作说不出的标准,“这位仙友,宗主有请。”
黎昭抱胸而立,不由得眯起了双眼。
他为何看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小弟子如此不爽。
魇咒
应天宗何时成立已不可考,但近千载闻名于世是因为其开设了尧天学宫的缘故。
世家与宗门之间,本就有多嫌隙。
许多世家是不愿将族中年轻才俊送至宗门,一是怕脱离家族掌控,二是担心宗门势力过于强大,其他原因也是诸多复杂。应天宗独辟蹊径,开设尧天学宫,以游学名义广收各世族子弟,学成之后,弟子们可选择留在应天宗,也可自行离去。
此举倒是一箭双雕,不仅笼络了那些青年才俊,且世家子弟回归家族后,也会念及应天宗的情义,两者相辅相成。
尧天学宫的弟子们都自诩名门望族,在衣襟上绣着金竹,以示与众不同。
从前黎昭在尧天学宫的时候,总有一门术数挂科,为了遮丑,特意把其裁了贴在腰封上,再挂上叮叮当当的小玩意,无人再注意他腰间的金竹叶数。
见到这位衣襟上绣的几片满满当当的金叶,黎昭将那份不爽归功于内心的嫉妒,说道:“原来是尧天学宫的学长,失敬失敬。”
盈冲一愣,抬起那张清俊至极的脸庞,长眉一低,略带傲气地纠正黎昭的说辞:“仙友并非学宫弟子,请勿如此称呼。”
黎昭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当年可是那白胡子老宗主求着自己进尧天学宫,自己还不愿进呢。
他哼了一声,说道:“这尧天学宫迂腐老旧,让我学我还不愿意呢。”
听他说话夹枪带棒,盈冲面色不改色,说道:“仙友请勿妄言,尧天学宫的学子皆出自仙门世家,来学宫不为仙途大道,只为修身养性将来为世家效力。”
言下之意就是,黎昭这种普普通通的风雷谷外门弟子还没有资格入学。
黎昭甚少被如此精准的拿捏痛处,他眼珠子一转,忽然变换了语气,软声道:“那敢问你是哪位仙家大族?”
若是知晓黎昭习性的人,定会知道,他又在埋设圈套,等人钻进他的陷阱里。
盈冲没有回答,反而躬身行礼,说道:“仙友,宗主久等了。”
这句话比任何杀伤力都要大,黎昭的怒火被一盆冷水浇灭,冷声道:“那走吧!”
去往衡玉殿的路,黎昭比谁都熟,他心里生气,步伐也快,不一会儿就将盈冲甩到身后。
衡玉殿位于应天宗主峰,常年隐于云雾之中,以前黎昭就不喜欢进应天宗主殿,现在他更是避之不及,面前这华美无比、巍峨高耸的殿门就像是幽都阎罗王的门牙。
“进。”
白解尘早知他来,清冽低沉的声音自殿内传来。
殿门徐徐打开,渺渺飘出几缕幽幽的仙雾,在黎昭看来,跟鬼门关差不多。
黎昭深吸一口气,慢吞吞地走入殿中。
白解尘并没有坐在主位上,反而是位于侧殿的一处灵玉屏风后,正微微俯身,慢慢挑去去香炉中的烟灰。
他今日一身寻常的广袖长袍,拢起衣袖的动作犹如玉山倾倒,手指修长如玉,手持金盏,相交辉映。
白解尘正低眸看着一掊香尘,像是随口一问:“住处可还习惯?”
他拾起沉香,重新放入博山炉中。
像他这般境界的修士,心随意动,是不需亲自挑灰点香,可他习惯了独处时的喜好,做起这些俗事也是赏心悦目。
黎昭犹如一个睁眼瞎,随口答道:“好。”
他这般已读乱回,白解尘也不气恼,透着袅袅生气的香雾望着黎昭心不在焉的面容,双眼逐渐黑沉,突然话锋一转,说道:“你可知何为魇魔?”
魇魔两个字让黎昭猛然回过神来,皱起了眉头。
这倒是个好问题,若是寻常人问一只魇魔何为魇魔,那魇魔定会将他装入肚子里,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是魇魔。
可惜提问的人是白解尘,黎昭瞬间正义凛然,朗声道:“魇魔生于暗渊,乃是污秽之物,吾等正道人士定是见之杀之,绝不姑息!”
白解尘眉峰微压,似是不认同黎昭的看法,说道:“你也如此认为?”
哼,装什么装。
黎昭深知他对魇魔深恶痛绝的态度,不敢掉以轻心,高声道:“正是,只恨我此生未曾见过魇魔,不然定教它们有去无回。”
白解尘淡声道:“那只魇灾,你可曾见过?”
黎昭表示着自己的忠心,怒道:“若我见到那只魇魔的魂魄,定是同他同归于尽!”
白解尘微不可见地点头,像是在赞赏黎昭的勇气,说道:“都说魇魔执念极深,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你可曾听说过?”
黎昭心里冷笑,你也知道,面上却不显,仰头说道:“听说过,都说魇魔擅于伪装,狡猾残忍。”
白解尘目光扫过他垂在一侧的衣袖,说道:“袖子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