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英杰一声不吭,纹丝不动坐着,像滩烂肉。
“哦,我知道了,你越是名声远播,就越怕我反悔,怕我回来揭露刘承义当年的丑行,砸了你多年来苦心经营的口碑。”
雪地里瘫着两长短不一的腿,关妍踢了踢他的好腿,“我这人最不怕的就是威胁,我也不在乎你的痛苦是真的还是装的。我告诉你刘英杰,你今天犯了个大错,你不该来找我。十年了,你好像没什么长进,远不如当年冷酷无情的你自己。”
话音坠地,面前的男人慢慢抬起了他的头。
温良和蔼的小刘大夫消失了,深藏在骨子里的阴狠重现天日,关妍仿佛又看见了十年前的刘英杰。
终于露出本性了,她冷笑,“老刘大夫是个混蛋,有其父必有其子。”
“我是不是虚伪,还轮不到你来教育。”刘英杰从雪地里爬起来,她戳他痛处,他就以牙还牙揭她伤疤,“当年证据在你手头,你却没直接报警,还不是因为你晓得自己成啰残花败柳,怕以后没得男人要。关妍,你有没得想过,东风该(街)上小女娃娃楞个多,我老者为哪样偏偏要欺负你?”
“你可以烧纸问问你地底下的爹。我只能说,他远比你在录像里看到的更下作,更无耻。”衣兜里的手捏紧打火机,关妍脸上无波无澜,看不到一丝情绪变化,“人一旦被摧残被伤害多了,每一处伤口都会长出最坚硬的壳。你这些羞辱人的话太小儿科,根本伤不了我。”
“难道你家头那场大火真是你放嘞?”刘英杰惊讶道。
“你是在套我话吗?然后去公安局举报我,以绝后患?”关妍笑着摇摇头,“这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举报我等于暴露了你自己,不划算的。”
十年过去,刘英杰果然毫无长进,关妍看他像看垃圾。
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她转身就走。
到路口,一团白烟自墙后飘出,然后是红光点点的烟头,再然后嘴里叼着半支烟的曹征。出现在关妍正前方,人高马大挡住了她回林家的路。一双锐利鹰眼牢牢锁住他,好似等她自投罗网。
关妍警觉回头,已不见刘英杰踪影,但她不会因此天真地以为,曹征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知道自己轻易走不掉,他不说话,她同样保持沉默,也点燃一支烟,倚墙而立慢悠悠地抽。
烟气混杂,像团迷雾,缭绕着十年前的恩恩怨怨。
先是曹征手机响,他看了眼,没有接。再是关妍的手机响,她连看都懒得看,随便它响。
但她真的怕冷,比不了皮糙肉厚的男人。
夹烟的手快没知觉了,扔掉剩的大半支,用鞋底碾灭,她率先开口:“曹警官,你想知道什么?”
拔出烟弹弹灰,曹征问:“你和刘英杰很熟?”
“小时候的邻居而已,遇见了聊两句。”关妍答得淡定。
曹征偏头,望去院墙间狭窄小径,“叙旧还需要避人唛?”
关妍也侧目,嘴角挂起淡嘲的笑,“路窄点就是避人?真有心避人,怎么会让曹警官你碰到呢?”回视曹征,薄笑一瞬收敛,“如果不是巧遇,难道你在故意跟踪我?”
“做贼心虚嘞人,才会担心被跟踪。”曹征轻蔑道。
确实是巧遇,他什么也没听到。
关妍口灿莲花防得滴水不漏,没诈出任何有用信息,他直接道明来意,“我是来通知你,明天一早切贵阳。你手段阔以哟,省厅直接来电话,让局里头安排专人专车送你切贵阳。”
不是我手段高明,是阮芳菲,关妍心说。
看着曹征,她不爽道:
“对头。”曹征更不爽。
局里样样工作都比送她重要,局长安排谁不行偏偏安排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要注意态度。曹征没忍住,和局长吵了两句。
现在面对关妍,他更忍不住怪声怪气,“专车也是我嘞桑塔纳。破车跑不快,没得空调,委屈你啰。”
“你我都能忍受,还有什么忍受不了的。”打嘴仗关妍从不吃亏,且不恋战,挥挥手,“先走了,回去收拾行李。”
“等哈。”曹征叫住她,“明早把卢佩兰和欢欢一起喊到,我顺路送她们回家。”
关妍回头,“你不会自己去说?”
曹征语塞,丢了烟头三两步超越她,自顾自朝林家方向闷头快行。
“任何人都不可以。”
听说明天就能回家,卢佩兰喜不胜收,为表感谢,强行要求曹征晚上来家里吃饭。
毕竟曾经对她产生过感情,尽管如今已经释怀,曹征仍难做到全然坦荡,总觉得还是少接触为妙。话通知到了就行,举手之劳没必要吃饭,于是以工作为由再三推辞。
回风炉边,关妍正陪欢欢玩翻花绳,见他们争持半天没个定论,插话道:“曹警官一个人来难为情唛?喊起卷毛毛陪你壮胆嘛。”
卢佩兰不知道卷毛毛是何许人也,只知道关妍在帮她说话,热情附和:“来嘛,一起来,人多吃饭都要香些。”
曹征恨一眼关妍,暗恼她故意添乱,此地无银一般忙跟卢佩兰解释,“我真不是难为情哈,确实工作太多,小兄弟些——”
“再忙也要吃饭噻,未必你饿肚子就能把工作干完。”这顿饭卢佩兰非请不可,不想听他啰嗦,干脆利落道,“你有好多小兄弟嘛?你个人不吃饭,他们要吃噻,都喊起来。”
曹征真是怕了她了,“要得嘛,我喊起卷,罗凯一起来。”
卢佩兰这才露出满意笑脸,转回灶台前忙碌,嘴里嘀嘀咕咕数落,“吃顿饭怕撒子嘛,都是家常菜,又不是山珍海味。推三推四嘞,刑警队长好东西吃多啰,瞧不起我们平头百姓煮嘞饭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