螽羽望着夫人。先前那份淡淡的莫名的怨怼,似乎也像雪片飘到窗框里头似的化了,只在木纹上面留下一个水瘢。
“太太,光阴荏苒,我已在您身边侍奉了一年多光景了。”螽羽不觉感叹道。
“是啊,你如今也十八岁了。”夫人想了想,说,“过去一年虽说遭了好几桩不愉快的事,不过身子骨总算养得好些——郎中来诊脉,说你气血旺了不少。”
“有夫人照拂,螽羽哪里还有烦忧。”
夫人斜睨了她一眼,嗔她又在说客气话。
螽羽想,夫人大约是知道她在装病的。
毕竟去年夫人装了大半年的病呢。就是为了借故不出门。
既已消了怨恨,她便一下感到有点心虚了:“太太,这汤里盐搁得有些多,螽羽不想喝了……”
“那别喝了,把鸡心和鸡胗吃掉,郎中说这些是滋阴补血、消食导滞的。我给你挑挑。”
正说着话,管事胡六北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来,是在喊夫人。
“六北给太太、吴小姐请安。太太,老爷从城里回来了,差我请您到园子里散散步说说话。”
“有什么要紧话需得立刻说么?”
“没什么要紧的事。老爷刚吃多了些酒,说吹吹风散散步聊聊天舒服,是想太太呢。”
“既如此,不着急。你回去跟老爷说,我在这看蝈蝈把鸡汤喝完了再过去。”
“好的,太太。”
胡六北走了。夫人用勺子在汤碗里舀,找鸡心。白瓷勺子在砂煲里转着圈,汤已温了,热气淡淡的。
螽羽听到夫人叹了口气。
夫人很少这样轻轻地、静静地叹气。
“太太,您怎么了?可是有烦心事?”
“还不是他一天天就喜欢提他那个破城墙,提那些破当官的!”夫人哼了声,“如今长城是快修好了,他心里尽琢磨着买官呢。”
“老爷想捐个官职?”
“我是不明白。捐了官之后,那生意不就不好做了?我问他,做生意到底有什么丢人?‘那些、这些,全是我帮你一点点累积起来的。不都是好东西吗?’他说,‘你还是这般不懂事’……”
夫人的眼睛望着虚空里不知道什么地方,发着呆。
“他说,以后要给孩子请最好的教书先生,要送他到县学里听教谕讲课,要让他拜在大学士底下做门生——登天子堂,考状元郎……”夫人用一种困惑的、茫然的语调喃喃地说。
“管子曰‘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自古以来,哪个大丈夫不想从仕为官,为国效力。”螽羽道,“老爷既有门路,能捐个一官半职,便是因着舍弃些别的也使得。”
“是么?你也这么想吗,蝈蝈?”
被这样一问,螽羽竟愣了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