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池迁冷静地回答。
心底某处又抽了一下,我们家池迁真是太坚强了。
我坐在点滴室,那边的声音就听不太到了,但如果池迁吃痛尖叫的话我肯定能听见,可他一直没有发出声音,是为了怕我担心而忍着吗?
这么想着又有点泪意上涌,我狠狠抽了抽鼻子。
早知道是这种情况,就算被老妈赶出家门我也不应该去相亲的。我应该守在池迁身边的啊,我真是个不称职的父亲,连自己的小孩都没有保护好。在孩子需要你的时候,你居然和女人一起喝咖啡听钢琴曲聊人生话题!这种行为实在是天理难容令人发指!
我自责地抱住了脑袋。
以后我再也不去相亲了,相亲这种事总是给我带来厄运。上辈子不过拿了二哥的相亲照片就和池迁大吵了一架,自己跑出去还出了事故,这次又是相亲,把我们家池迁胳膊弄得裂了一个大口子!
以后再也不去了!再也不去了!打死都不去了!
我在心底暗暗发誓。
“老师你没事吧?”乌鸦坐在我旁边关切地看着我。
我抬头,叹了一口气:“没事我怎么会有事有事的是我们家池迁啊”
“老师,你也不用太担心啦,队长的伤看着可怕,其实没那么严重。”仿佛看不下去我那种萎靡的样子,这个初三的小孩出言安慰我,“不劳累地养几天就好了。”
“是吗我觉得太严重了”我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喃喃自语,“奇怪,怎么会撞成这样呢?那个撞了我们家池迁的混蛋身上是绑满了刀片和钉子吗?居然把我们家池迁害成这个样子”
我越想越气愤,狠狠拍了一下椅子把手:“混球!”
乌鸦在我旁边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这位同学,等会你回去的时候帮老师打听一下是哪个混小子干的好事,他叫什么哪个学校哪个班的,你都帮我问问清楚啊”我拍拍他的肩,看着窗外眯起了眼睛,“到时候我要找他爸妈谈一谈”
乌鸦愣愣地看着我:“老师,你这是生气了吗?”
“怎么,碰到这样的事,我难道还不能生气吗?”我愤愤不平,“虽然运动碰撞难免会受伤,可是弄得这么严重也太过分了吧,一看就是故意的”
“没有没有。”乌鸦笑着摆摆手,“老师当然可以生气,不过全年段的人都说陈老师脾气最好,从来没见过老师和别人红过脸吵过架,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老师为了谁火冒三丈的。”
这话倒是说得我一愣,我脾气好吗?我自己倒是不觉得,其实经常会碰到让人生气的事情,可能是我比较迟钝吧,当时还没反应过来,反而回到了家一个人睡在床上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想着,我干嘛不说话,我干嘛不骂回去?我其实应该这样那样骂的,总是到这种时候才想起怎么回骂。
以前念书的时候曾经看到百科全书里有介绍过一种恐龙,那种恐龙反射弧特别长,被其他恐龙用尖角在背部刺了三个血肉模糊的窟窿,可是它要到第七天的时候才能感受到疼痛。
我有时也觉得自己和那种恐龙挺像的。
对待感情也好,对待人也好,都太迟钝了,很多事总要很久之后才能体悟到当时的真意,可是大多都已然错失,再也弥补不回,寻觅不到了。
看到有我这种人,老天爷也很苦恼吧,也许他在天空上拼命扔馅饼给我,我却傻傻地左顾右盼,一个也没接到。
“老师”非洲突然出现在门口,“已经包扎好了。”
我猛地直起身来,顾不得和他们说什么,立刻跑到池迁身边去。
白色的绷带在池迁胳膊上缠了一大截,看起来特别突兀。
虽然看起来包得不怎么样,但好像还挺结实的,也没有血渗出来了,我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池迁的脸色也还算红润,也许伤口真的只是看起来可怕而已。
池迁看到我后笑了笑,随后将视线投向我身后,对那两个孩子说:“非洲,乌鸦,你们待会儿就回场上去,把那两个没用的替补换下来,别让陆栩一个人撑全场。”
“知道了。”乌鸦点点头。
池迁垂下眼睛,微微勾了勾唇角:“稍微认真点打,下半场把比分拉得大一点,叫他们再也不敢来我们学校嚣张。”
“得令!”非洲敬了个礼,和乌鸦勾肩搭背地走了。
我看着池迁,有点小惊讶。
在我面前总是乖顺的池迁居然也有这样一面。
自信,狂妄,骄傲,像一头眼中闪烁着锐利光芒的狮子。
“爸,你干嘛这么看着我?”那两人走后,池迁看向我的眼神里又只有柔柔的温情了。
嗯,他还是这个样子我比较习惯。
“没有。”我感叹地摸了摸他的头,“我只是觉得,我家阿卷好像长大了。”
真的长大了啊,以前要摸他的头,只要随便伸手就能够到,现在都要把整只手臂都抬起来了。
池迁听见我这么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其实我早就长大了,只是爸爸一直都没有留意而已。”
是吗?不就长高了一点么,现在都还是初中生,离长大成人还很远吧?
晚上回家后,我就让池迁乖乖坐着客厅等饭吃,把那只压扁的松饼盒子放在他面前,顺便帮他把里面的饼切成了刚好可以入口的大小,用牙签插好递给他。
池迁眼里装着温柔的笑意,看我为了他忙来忙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