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要行拜师礼了。
姜夫子也邀了石咏一起入内,姜鸿祯作为夫子的幼子,石喻的好朋友,干脆一起陪了过来。
行拜师礼时,石喻需要先拜孔子神位,然后再是拜夫子。石咏在他身后看着这孩子有模有样地行着大礼,心底有种骄傲油然而生。
行礼毕,石咏带着石喻一起奉上六礼束。
六礼束中,最紧要的是干肉条,如今人大多选用腊肉或者火腿。其余诸如芹菜、莲子、红豆之类,都是有吉祥话寓意的好东西。比如芹菜寓意“勤学”,莲子寓意“苦心”,红豆寓意“鸿运高照”之类2。
奉上六礼,姜夫子点头笑纳了,又取了一本《论语》、一把芹菜一把葱,作为回礼递给石喻。石咏在一旁看着,心想:芹菜和葱,勤学聪明,古人太懂得如何将吉祥寓意赋予不同的物品上了。
除了这循古制的六礼之外,石咏还另外备下了的一两银子,作为弟弟接下来一年上学的费用。除此之外,他受人之托,还给师娘带了些东西——一匹青色的细棉布、一篓子新鲜鸡蛋,这是二婶王氏听说了“肉夹馍”的故事之后,一定要石咏带来,感谢姜师娘的照顾的。
姜夫子见石咏坚持,只得将师娘也请了出来,石咏与石喻拜见过,再三谢了,才将东西送了出去。
礼成之后,石喻再走出去,一一向学塾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行礼,从此以后,他们就是正式的“师兄弟”了。这群孩子在一起上了一个月的学,早已不把石喻当外人,见他也行了拜师礼,更觉亲近许多。
如此这般,石咏每天定点接送弟弟上下学,日子一规律了就感觉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天气渐渐转凉,城外农人们渐渐忙完夏收,开始空闲下来。
于是石家在城外的佃户李家送了地租子到城里。
石咏在胡同口乍一见到,还以为刘姥姥走错了地方,没去荣国府,到红线胡同来了。待问了,才晓得老人家不姓刘,姓陈,女儿嫁的是李家,外孙也不叫板儿,叫庆儿。只是这一老一小,看着极为质朴,老人家说话也直来直去的,看着就叫人想起刘姥姥祖孙。
这位陈姥姥今日早起雇了个车,与庆儿一直来到红线胡同口,打发车夫帮着一起,将车上大包小包的土产一直扛到石家门口。石大娘赶紧开了门让人进来,一面搓着手,一面说:“我说您怎么也不托人事先递个信儿,偏生又带了这么多东西?”
石咏一瞅,陈姥姥捎来的,大多是事先晒好的各式干菜,除此之外,还有满满一口袋山里采的核桃和榛子。
石家的地租,每亩只有几百大钱,合一处也不过几吊钱罢了。石大娘嗔怪着说:“庆儿他姥姥,从地里刨食儿不容易,这我们都知道,偏你们每次来都带这好些,你们这也太客气啦!”
“算不得什么,这算不得什么!”陈姥姥一面说,满是皱纹的面孔立时笑得如同一朵花,“太太是厚道人儿,地租这么多年没涨过,我们不能这么不懂事……”
两下里都厚道,就这么聊起来。石大娘与陈姥姥说起乡间年成光景,倒也颇有趣味。
石大娘看石咏坐在身边,倒是记起了儿子早先说过的,便问起陈姥姥:“树村那儿如今怎样了?我手头若是有些闲钱,可以再买上几亩荒地垦了不?”
陈姥姥听石大娘问起树村,便打开了话匣子,只说是近来树村南面的华家屯“在修园子”,征了不少地去。而华家屯那里原来住着的百姓得了银两,大多迁走,往房山一带去了。树村没落着好,少不得有人埋怨运气差的。
“我却说啊,咱没这富贵命,就不想这些了!”陈姥姥笑着说,石大娘在一旁点头称是。
石咏在旁边,听了地名和方位,便知道这大约是康熙老爷子给雍亲王胤禛赐园子了。而这座园子,便是以后大名鼎鼎的万园之园“圆明园”。
他想了想,开口便问:“姥姥,那树村附近,有八旗兵丁驻扎么?”
陈姥姥笑道:“哥儿太客气啦。”她想了想,说:“还没怎么见到,只是以前看见有官老爷在左近来来回回地丈量土地呢!”
石咏心里有数:既然圆明园开始修建,那么大约没多久,八旗兵丁就要出城驻防了。他因为工作和专业的关系,对清代三山五园有些了解,顺带地,对于三山五园周边历史上的情形也知道一二。
他又大致问了地价,陈姥姥报了个数,却又对石大娘说:“太太若是再想买几亩荒地,就交给大郎二郎他们吧!秋收之后正好再忙活几天,把地垦出来。”
李家近年来壮劳力多了,巴不得能多几亩地耕种,但碍于没有买地的银子,就算是买了地,若是挂在他们自己名下,赋税也重。所以听说石家想垦荒地,李家是巴不得的。
石大娘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那是自然!”
两家合作已久,佃农愿意佃,石家也愿意租给他们。
然而至于石家到底想买几亩地,石大娘母子两个倒一时犯了愁。石咏干脆拍板,说隔天他们石家去树村亲自看过再定。
送走陈姥姥祖孙之后,石咏一起和石大娘将手里的银钱算了算,加上李家送来的几吊钱,石家眼下总有二三十两的碎银子在家里,另有一锭五两整的金锭子。
石大娘见不得大钱,总是提醒吊胆怕被偷了,于是和石咏商量,他们娘儿俩带了那锭金子去乡下买地。
石咏却觉得不妥。
一来他觉得土地是不动产,将家里现钱的一多半都砸在土地上,万一有着急用钱的时候,怕是又要抓瞎了。另外,石家若是一出手就是一锭金子,在乡下小地方,指不定出什么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