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抱着师宣纵身一跳,钻进木屋里。
訾易慢吞吞走到巨石下,来回踱步,眉头皱着,脸上的表情时不时变化,想了不知多久,还是担心师宣的情况,吭哧吭哧沿着石壁的突起往上攀爬。木屋里两人在说着话,声音很轻,隐隐约约。
随着风传到耳边……
“……别怕、别怕。”
属于清明的温和的声音钻进訾易耳里,饱含深厚的感情电得他耳朵一麻,很不自在。
不知里面的人听没听到他的动静,或许根本就不在意他的存在,该干嘛干嘛,絮絮叨叨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訾易揉着发涨发闷的胸口,听了好一会儿,里面渐渐没了动静,他探头从窗户的位置往里看。
眉心点痣的少年把清艳少年抱在怀里,手臂揽在师宣腰上,轻轻抚着他的脊背,像在疏导体内能量。
訾易不以为然地想着,眨眨眼,正想移开视线,下一秒却浑身僵硬!清明拂开师宣挡脸的发,落下一个又一个轻吻,满怀爱怜与情动。
訾易知道,应该立刻移开目光,视线却偏偏像黏在两人身上。
清明的吻蜻蜓点水,从少年的眉心滑下鼻尖,落在师宣唇上。两人亲吻的声音在安静的空间突然变得很大,大到填满訾易的思考。他有些迟钝地,慢吞吞地想着,两人的舌头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会怎样交缠汲取彼此的唾液?这种想法让他有种近乎反胃的恶心厌恶,又有种扭曲的激动。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有点不正常了。
天色渐渐昏暗。
清明渐渐把师宣压了下去,坚实的背影完全挡住訾易的视线,挡住了师宣情动时像艳霞般满满的白色脸颊,挡住了师宣额上近乎性感的薄汗和眸中惹人怜惜的水色,与惊鸿般流转的眼神,与微带迷离仿佛陈年美酒的幽深瞳仁。
訾易盯着清明的背影许久,心中险些萌生出让他惊讶的憎恨,渐渐的,他似乎神奇地能察觉到清明的想法,丝丝缕缕的情绪通过脊背传达给訾易……
……是知道的吧,这个脊背所遮挡的画面,分明故意不让他看到。
出于占有欲、嫉妒,又或者更加复杂而丑陋的情绪。
訾易的脚钉在地上,手臂硬得像石膏,思想与肉体割离,一动都动不了。
夜色越来越深。
两人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抵死纠缠,师宣突然发出一声略带疼痛的急促低喘,划破訾易的耳膜,震得他浑身一颤,突然恢复了行动。
风吹着他的衣摆,訾易哆哆嗦嗦站起,血液像被放进坩埚里咕嘟咕嘟灼烧,热得让他眼睛发热,头顶冒烟,口干舌燥,而这种焦躁下,心头却冷得厉害,像破了洞,窜着寒风。
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暧昧声音,敲得訾易耳膜发疼,整耳欲聋,嗡嗡嗡吵得他不得安宁。他突然一刻都呆不下去了,手忙脚乱地往下爬,手脚僵硬许久却有些麻了,不听使唤,又一声喘息传来,刺得他脚下一滑,整个人从巨石上倒栽葱摔了下去。
砰地一下!
摔得浑身都散架了。
他躺在地上久久不动,只觉得心肝肺肾都难受得厉害,很想蜷缩起来,钻进哪里躲着。訾易活到现在,生活富裕,无忧无虑,从没经历过挫折困苦,哪怕他渐渐明白阴世学校的不寻常,都随遇而安、苦中作乐,活得颇为滋润快活。
有生以来,他第一次尝试这种难以形容的难受痛苦,他摸不着病灶,不知伤到身体哪处,就是感到难以呼吸万分痛苦,让他甚至有些害怕。
时间在夜色中流逝。
让訾易心惊害怕的疼痛难耐还没有消失,他的脑部开始抽痛。在今天,他已经经历过数次这种撕裂般得抽痛,头皮仿佛被拎起,有什么东西被强塞进来,伴随头痛,一个画面渐渐出现在他脑中——
他仿佛身临其境般,感受到一种力量从身体消逝的感觉。
这次的视角似乎是清明的,深情似海的目光里,衣衫凌乱的师宣躺在身下,扶住清明渐渐软倒的身体,表情有些惊慌,睫毛飞速颤抖似断翼的蝴蝶,让人觉得可怜又心痛,然而脆弱的情绪没有维持太久,就被少年垂下的眼帘掩盖,凝结出尘埃落定的坚定神色。
——訾易低头查看腕表,果然,周围人数显示,清明的生命特征消失。
“终于又来了。”
訾易刚来的时候,数过坟包的数目,与他头疼的次数吻合。不知为何每次几位舍友快死时,他会从头皮疼到脑仁,或多或少通过他们的视野看到生前最后的画面,师宣吸走他们生气时复杂的眼神。
訾易能感受视野主人的情绪,没有憎恨、没有厌恶、没有害怕!或许有吃惊、有莫名、有气恼,但最终都会化作温柔的,悲伤的,无奈的,不忍伤害师宣的感情。
师宣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会不会连他也会杀害?訾易不再去想,他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来,再次往巨石上攀爬。
清明死去,支撑木屋的力量消失,枝叶散架堆积在石顶,师宣抱着清明在黑暗中,很久都没有松手。
訾易张了张嘴,只能发出单薄的一声“啊”。
师宣对清明的感情远比其他人更深厚,訾易想着。
……
“你想说什么?”师宣抬头,看向默默走到他身后的訾易。
訾易张了张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干巴巴挤出一句,“……他死了。”
“对啊。”
师宣收回目光,抚摸清明没了生气的脸,用目光勾勒少年清俊绝尘的五官,声音仿佛从远处飘来,“……我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