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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2节(第2页)

在湖南,杀人越货或许还有活命的可能,但敢冒犯学校,杀害学子,一旦查清,即便最终能逃脱,湖南也再无容身之地。读书至上,或许就是当前荆湖南道优先等级最高的社会准则之一了。

因此,对于湖南其他那些地方通病,老皇帝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反而是对这种“文化氛围”,尤其关注,甚至可以说忌惮。

他隐隐感觉到,在湖南正在形成一种名为“学阀”的势力,形成的过程是很隐晦的,但在潜移默化之间,其影响力已然遍及湖南的方方面面,从统治的权贵,到黎民黔首,乃至那些盗匪强人都能驯服,这就很可怖了。

就拿老皇帝亲自视察的岳麓书院来说,这个建立不过三十年的官学书院,如今已经是湖南学政系统中执牛首者。

院内有学生三千余人,不只集中了湖南最优秀的学子,还有不少两广、江西、淮西、湖北、川东的学子前来求学,辐射范围很广,影响力也不断地向外扩张。

时任岳麓书院院正,名叫廖明永,是本乡本土学问家。当然了,能做岳麓书院的院正,本身的学识能力是毋庸置疑。

这廖明永真正为老皇帝所关注的,却是其出身,其祖父廖匡图,乃是马楚文昭王马希范时期的“天策十八学士”,数一数二的那种。

而整个廖家,在湖南甚至整个南方,也是名气斐然,过去百年间,诞生了大量才学之士。到廖明永这一代,这个学阀家族已然彻底成势了,哪怕族中当官的人不多,当大官的人更少,但湖南官场是少有人能忽视这股势力的……

随着对廖氏这些学阀家族了解愈深,老皇帝又是杀机顿起!

第512章最后的旅途11

行在就设在道司衙门内,原本郭信是打算把銮驾迎入长沙城内的荷园,那是一处极其富丽的园林,据说是当初由一干“义商”共同出资捐建,建成之后一直用于长沙举行各种官方、半官方庆典活动,最近一次,还是中秋赏月。

荷园嘛,最出名的就是一片占地近二十亩的荷花池,每至夏日,接天莲叶,映日荷花,铺满荷塘,成就一片盛景。长沙有名的“红荷文会”,每年便是在矗立于荷塘之上的水榭文台间进行的。

可以说,基础条件长沙城内再没有比荷园更适合天子驻幸的了,郭信也是一片好意,可惜老皇帝不领情,当时便呛了他一句:“时已秋高,花已谢,叶已残,去看什么,去看那些衰败与凄凉?”

这话把郭信吓得够呛,简直是在质疑他的用心,同时也很委屈,没有荷花,还有菊花啊,还有舞榭歌台、琼楼玉宇啊。

当然,委屈也只能埋在心底,最终依着老皇帝的心思,在布政司衙门内腾出一座院子,供老皇帝下榻,以及就近监察荆湖南道的政治工作。

一名老者昂首自行在内走出,花白的胡须,矮小的身材,但自有一股儒雅风度,一举一动,都带有所谓的浩然之气。

这名老者便是时任的岳麓书院院正廖明永,阴了好几天了,难得一个好日子,走出禁卫森严的行在,逐渐远离那些禁兵卫士冷峻的视线,廖明永这才松了口气。

温暖乃至热烈的秋阳直射在脸上,廖明永非但不怵,反而仰面迎了上去,思及适才行在内面圣的情景,嘴角逐渐洋溢着比之阳光更加灿烂的笑容。

布政使司衙门,对廖明永来说并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但这一次前来,尤为特殊,皇帝在临幸岳麓书院后,仅隔一日,便再度召见院正廖明永,态度可谓特殊。

于廖明永而言,也是一件值得格外重视的事情,别的且不提,作为南方文坛领袖,一方山门魁首,这还是第一次受到大汉天子接见。

于廖明永个人来说,已经是莫大的荣幸,更为重要的则是,他也是代表着整个南方士林单独觐见皇帝,如果是整个南方太大了的话,那么他至少也代表着整个湖广士林。

在廖明永看来,这甚至可以称为“历史性的突破”!文人,准确地说传统文人在当前的大汉,是并不吃香的,读书人虽然受尊重,但政治地位却基本处在第四五等,君亲、勋贵、官僚,才始终占据着大汉核心统治阶级高地。

出现这样的情况,主要来源于三方面的因素,其一便是自唐末以来长期的军阀当道的历史背景,虽然在老皇帝在统一的过程中进行了梳理重塑,但从结果来看,也仅仅是拨乱反正,而非矫枉过正,武夫思想的“遗毒”至今也难说清除干净了。

再加上大汉在过去几十年的不断扩张,也从事实上助涨着军队的威势,巩固着武人的地位。文武兼重、文武制衡是朝廷的驭用之道,但事实上,如无上层权贵的帮助玩笔杆子的想要压过动刀子的,当真是不容易的。

其二则是贵族阶级、贵族官僚集团的复苏,这是老皇帝亲自鼓捣甚至纵放出来的,如今已然做到,在大汉的中上层起着关键作用,与朝廷统治的勾连尤深,到了老皇帝都难彻底压制的情况。权贵的占据着大量且主要资源,留给士林的就更少了。

第三则是由老皇帝发起的科举、教育制度改革了,这对传统的孔孟之道的冲击是巨大的,如不求变,仅奉圣人之言,未必没有前途,但前途必然有限,实务虽只二字,但在思想、制度的领域所造成影响力却是无限的。

就拿湖南道来说,读书人的地位很高,还诞生了湘学体系以及湘士党团,但这仍旧只是一种地方性情况,属于地方政策保驾护航下出现的状态。湖南道的形势放到全国,不说独此一帜,总归是少见的。

所谓湘学、湘士,根子在湖南道,最实际的影响力实则也局限在道了,出了荆湖南道,买账的人并不多。

如廖明永这样的大学问家,对“湘学”的发展有巨大功劳,扛着“湘学”的旗帜大步向前,突破湖南道地方的限制,可谓其必生追求。

然而,何其难也!比起中原、河北,比起关西、川蜀,比起湖北、江南,在文化上湖南的底蕴实在是太薄弱了,甚至于没有多少传统可言,想要向外扩张输出学识理念,阻力是可想而知的,为人所鄙都是常态。

不过,或许也正因为这种在传统性上的缺乏,使得湘人在治学上更加灵活,更容易接受新鲜理念,这也是过去几十年湘学快速发展的根本原因。

当然了,所谓湘学,并不是抛弃传统、标新立异,相反,对于忠恕、仁孝、友爱这些大道依旧坚持,奉为圭臬,只不过在此基础上,长沙的一些治学大家尝试着结合当前的政治格局与朝廷的用人偏好,提出了一些新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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