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常苡打开家门,将钥匙搁在钥匙盘,再解下风衣挂在玄关。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离开玄关半步,她是个一丝不苟的人,家和外面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她分得很清楚,那些外头的风尘脏污,都不该带回家,这里应该是绝对放松安心的地方。
这种严苛的习惯自然也要求家人遵守,好在贺翎作为一个凡事有条有理的程序员和机械师,在这点上和她完美达成共识,懂事的沉稳的大儿子常镇川也一样养成了好习惯,最让人头疼的就是从小被父亲兄长宠坏的小儿子,时不时都会忘了家规,然后被她一通训诫。
常苡进门尚未开灯的第一时间,就注意到露台上的黑影。
懒洋洋坐在露台栏杆上支着一只腿,偏头淡淡注视屋里的她。
他身后,是在对岸万家灯火下浮光跃金的海,和这个只留黑暗轮廓的人影相衬。
稍有不慎就会跌进露台外的海里,他却还坐得如此随意,
常苡慢腾腾走进屋,没看他,仿佛自说自话踏进厨房的中岛。
“踩到栏杆了,脚。”表述有些奇怪,可是对常苡来说这是合理表达,她重点强调贺云朝的脚,一方面是叫他放下,一方面是提出对他这个身体部分表达不满,所以说到最后,眉心皱了皱,带动眉头的抽动。
贺云朝反过来坐,还是撑在栏杆上,没有进房间,哪怕他面前的落地玻璃窗打开,窗帘也跟着海风飞扬。
“户外扶手也不见得多干净。”他撇唇。
常苡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擡头,“我每天都擦。”
以常苡的位置和薪水,完全可以雇佣一个保姆清理家务,可是当初贺翎还活着的时候就坚持家人一起做,说这样才像是一个普通温馨的家庭,自己的家,只有自己才会呵护——他死之后,常苡将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虽然这个家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所以我不进去,就在这里说。”厨房离这个270°海景的大露台很近,他也是坐在最靠近常苡的这扇窗外,说话声不大不小,刚刚好她能听清。
何况作为一个特工头子和顶级alpha,常苡的听力比正常人强出许多。
“说什幺?”
常苡侧着身和他隔着一个岛台和一扇窗,平静问他。
他是个在逃通缉犯,她却无动于衷,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
“我当时在想,如果我来,这里的安保系统启动了,那我立刻离开,再也不会回来。”贺云朝说,“不过好巧,你没有设安保。”
他唇梢勾起讥诮的笑,明明原因彼此都心知肚明。
常苡说:“注意时间。”
这四个字说的很简略,不过也只需要这四个字就够了。
“妈,”隔了这幺久,贺云朝终于开口叫出这个久违的称呼,“你到底想做什幺?”
“没什幺。”常苡云淡风轻。
“你不想说,那至少有些事我希望你能告诉我。”
贺云朝顿了一下。
“你并不想让我死。”
这虽然是个陈述句,但是更像是反问。
“是。”
“当初要改造我的人不是你。”
“不是,是我提出的改造。”
“为什幺?”
“你还记得那是什幺时机?你做了个任务,意外屠杀了不应该杀的阿莎加小队?”
贺云朝低头沉默,“……你也说了是意外。”
“是你的说辞,虽然你现场做了伪装,但是被发现自我防卫这种说法对你来说站不住脚,那时候我就已经发现你的特殊能力在增强。”
“你怎幺……”
“我是你母亲,从小到大我都在关注你的身体情况,虽然你自己不觉得。”常苡看着他叹了口气,“我偷偷提取了你的信息素拿去检验,科研所的人说以当时的情况发展下去,你活不过三个月,因为你的身体承受不了当时腺体促进的基因变化,也就是发展出阿尔法磁场的那个强势基因。我将这个结果告诉你爸爸和你的队友,让他们考虑你是否应该接受改造,毕竟长期相处的他们最了解你,你当时还以为这件事不理解他们,和我吵了一架。”
贺云朝沉眼轻嗤,“我明明第三天就和你道歉了。”
二十岁的他还年轻气盛,即使平日里再沉稳老成,私下依然对自己顶级alpha的身份有多少自傲。因为不想告诉他三个月大限,当时母亲给的理由只是他的alpha信息素可能会危及队友,但他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接受,认为队友和家人都只不过想要采用最简单的方式来避免问题,并没有考虑他心情,所以他才会不满,但他到底理性,很快就想通和大家说开。
所以cbsi传言中的冲突确实存在,却也早在发生不久就解决了。
不过,当时所说的改造,和后来他所遭遇的改造,根本不一样。
贺云朝看向常苡的眼神依旧透露着不理解。
常苡抿了抿唇,昏暗中不见喜怒,她调整了好半晌才道:“是,之后的改造,把你当成了实验对象,做了很多非人道的实验——也是我提出将你送去做这些实验,改造成beta。”
“但你以为我不这幺提议,你就能活下来?”
“你就完全没有想过救我幺?我难道不是你的儿子?只要你想,你完全可以偷偷将我从那个困境里带出来,而不是让我一次次承受那些生不如死的实验!”
这一刻他终于有了些情绪,再不覆原先的沉定。
“我能救你离开牢笼,但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你只有不到三个月时间。如果不改造,以当时的情况,我找不到除了科研所以外更值得信赖的机构来改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