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手还握着,她没有太多力气,只轻轻握紧了些。语调上扬,带着点疑问:“钟楚?”
手上的力道很轻,轻得像小猫玩闹似的触碰。钟楚慢慢抿唇,眼神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自然道:“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两人的五指张开,同样纤长白皙的手指,亲密无间交缠在一起。两双手同样漂亮,美得像一副受到众人称赞的摄影作品。
严丝合缝聚拢在一起,天然契合,浑如一体,好像任何东西都无法将她们分开。
明明这个动作已经保持许久,钟楚先前不觉得有什么,这会儿因她突然生出的混乱的心思,便猛然觉得掌心烫得厉害。
身体的本能反应在这里摆着,完完全全顺从了自己不自在的想法。她甚至疑心,安雁清能不能感受到灼烫的温度,从中看出她复杂的心思。
她不自在的念头难以启齿,自己也辨不分明。面对安雁清疑问的眼神,只能将脑袋垂的更低,越发有种想要逃避的冲动。
余光里,安雁清弯起唇角,脸色依然苍白,笑容虚弱而温和,明亮的眼睛恢复了之前的精气神,看不出来太多病态。
她静静望着她的脸,视线始终没有从她脸上移开:“说出你的想法就好了。”
她的声音喑哑,低低的、温柔的语气,仿若对不知事的孩童的温声诱哄:“钟楚,告诉我你的想法。”
“你要说出来,你不说出来的话,我便不会知道。你说出来了,我就知道我有什么地方需要改正。”
“我们是妻妻,你对我的要求,对我的不满,对我的期望,对我的意见。有些东西能体现在行动上,有些东西则是无形的、看不见摸不着的。可不管哪种,都同样需要言语来表达。”
钟楚听得欲言又止,忍不住再度抬头,望向她苍白的侧脸。
不知为何,想到的却是领证那天晚上,她们从民政局里走出来的场景。
路灯的暖光从上方投射下来,安雁清漂亮的脸浸在暖融融的光里,温和的光线却无法抚平她周身的冷意。
她站在台阶下,安静回视着她。深沉的夜色下,这点暧昧的暖光,像是整个世界唯一的光源,将她的神情照得纤毫毕现。
然而这个习惯了万众瞩目的大场合的大明星,却似乎不太习惯,把自己整个人赤裸裸展现在外面。于是她主动退后几步,将自己融于黑暗里。
钟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眼睁睁看着明亮的光从她精致眉眼一一流过,转瞬耀眼,璀璨夺目,再重归寂然。
整个过程中,安雁清淡然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从极亮转入极暗,只需要这轻描淡写的一小步。
那时候钟楚望着她的脸,心头突兀跳上“孤独”这个词。
她觉得可笑。大明星安雁清活的张扬肆意,慵懒从容游走在聚光灯下,看尽热闹繁华,受尽热烈追捧,鲜花和掌声时刻伴随左右。
安雁清的名字,她这个人,包括她的过去和未来,她所代表的含义,都绝对与“孤独”两字沾不上边。
但现在的她虚弱躺在沙发上,面上失了血色,双眸微阖,呼吸低微。像一块被人失手摔碎的薄玉,轻轻一碰便会支离破碎。
完全与那日夜里,她在钟楚心中幻想的模样重合了。
钟楚无声握紧她的手,怔怔看着她的眼睛。
仿佛自言自语:“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让我想想,让我慢慢想想。”
钟楚知道事实不是那样,那些只是安雁清偶尔带给她的错觉。
她在她心中一向坚韧骄傲,仿佛任何困难都压不倒她。她应该不露声色的张扬和傲慢,像从前那样,像一直以来她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来的从容淡然。
而不是,让她乍然看到她脆弱的另一面。让她明知这不是真实的安雁清,却完全受不了这样强烈的反差感。
总会控制不住,对她生出该死的怜惜。
安雁清微微一笑,没有锲而不舍追问,体贴道:“好啊。”
钟楚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突兀止住。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俯身下去,抱住安雁清的头颅,轻轻摸了摸她柔软冰冷的面颊。
安雁清虽然意外她的动作,眼眸微微睁大,看着她靠近,却没躲避。
她依偎在她怀中,虚弱而苍白,温驯地、轻轻地,在钟楚温热的掌心轻柔蹭了蹭。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
钟楚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安雁清脸颊埋在她的掌心里,唇角悄无声息勾了起来。
她跟钟楚认识这么多年,她多清楚钟楚的性格。她当然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人。
如果太弱了,如贺玉那样的姑娘,只会让她生出保护欲,却不会真的对她动心。
因为钟楚单纯归单纯,她在各个方面的能力却都不弱。她一向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她骨子里其实跟大多数人一样,极为慕强。
她在意的永远都是走在自己前方、能够胜过她一头,让她心悦诚服折服的人。
可如果太强了,反而会让她对她的注意,逐渐走向另一个极端。
父母糟糕的婚姻经历是她心底的阴影,始终提醒着她对这种夫妻相处模式的抗拒。她的潜意识里,同样在排斥自己重蹈覆辙,走上与父母相似的老路。
所以如果有人足够强大,有足够的能力,完全可以引起钟楚对她的重视。
她将是她名正言顺的对手,可以被钟楚放在眼里,可以刺激她燃起旺盛的胜负欲,兴致勃勃与她争斗。
但越是这样,越是会让钟楚想起自己的父母,她能够得到钟楚的注意和热血澎湃的战意,却永远不可能让她为之心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