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仪是先太傅白忡之女,白忡在世时,曾多次提拔彼时还只是个中郎将的程太尉,后来白太傅病逝,白氏一脉随之落魄,白昭仪的位分才比程德妃少了一品。
不过这也并不妨碍她们交往甚密。
“娘娘凤体千尊万贵,若因着这些下人生出半点损失,叫她们死个千回万回也是不能够的。”白昭仪眉梢微挑,眸中透着精光,“臣妾愚笨,不敢妄言,可臣妾以为,诸位姐姐都是愿意为娘娘分忧的。”
瞧这三言两语,叫人无法辩驳,又直指那协理之权。
什么频频失窃,什么少了物件,坤宁宫的桌案上从未有过这样的奏状,宫里也从没有过这样的风声。
可偏偏白昭仪和程德妃都在兴庆宫,这宫里头丢了什么,怎么说都是她们有理。
白昭仪此举,无非就是为程德妃掩饰宫牌被玉莲“偷”去的事,在此之上,她还有这个闲余反将一军。
显然,白昭仪要比程德妃更明白阮如安些。
至少在她的眼里,阮如安并不仅仅只是个痴恋于皇帝的皇后。
听了这话,阮如安倒不觉得咄咄逼人,她嘴角噙起笑来,倒生出几分棋逢对手的趣意。
她轻飘飘掠过白昭仪一眼,最终将视线落在兰贤妃身上。
如今她有身孕,又忙着调查阿耶被害的事,委实是再抽不出什么心力来应对后宫的这些闲杂琐事。
原本,将协理之权丢给谢淑妃,是最便宜,也是最有保障的,可若真这样做了,程德妃和白昭仪绝不会就此罢休,不暗中使绊子是不可能的。
毕竟在她们眼里,谢氏虽远离朝堂、不与她阮氏亲近,却到底也是世家一派。
但兰贤妃不同,她有一个这样偏爱中立、出身寒门的阿耶,自小耳濡目染,必然懂得明哲保身,且她既持中,便会公允些,不会偏颇任何一方。
再者说,这也就只是协理六宫罢了,真正要紧的权力,仍旧是攥在阮如安手里的。
“昭仪妹妹一番心意,本宫心领了。”阮如安轻抿唇角,笑意不减,“协理六宫毕竟不是小事,待本宫与陛下商议后,再做定夺。”
倒不是阮如安有意拖延时间,只是依着礼制,即使她贵为皇后,也没有这个权力直接就吩咐谁协理六宫。
“好了,时候不早了,便散了吧。”
众人听罢,纷纷起身行礼,各怀心思的缓步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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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殿。
玉莲口中的粗布早不见了踪影,她发髻凌乱,双眼红肿,她跪伏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
“求主子饶命,莫要送奴婢去内廷司……”
内廷司如何对待犯了错的下人,玉莲心里很清楚,她若真的被送了进去,哪里还有命活?
于此,阮如安并无半分动容,她懒懒靠坐在软榻上,目光扫过伏在地上的玉莲。
那一瞥看似漫不经心,却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你倒是聪明,知道内廷司是什么地方。”阮如安淡淡开口,语气轻柔,仿佛在与人闲话家常,“可惜,这世上有些错,是求饶也没有用的。”
身为潜邸四大丫鬟之一,玉莲知道的虽不比冬儿和雪弗多,但对于外人,尤其是像程太尉这类丝毫没有机会探寻阮如安的外人,她自然是能提供不少助益。
“方才你也听到了,若依着德妃的意思,你倒也不必去内廷司,”阮如安话语一转,带了几分狠厉,“这银装素裹的,你若能为这冬日添上几道颜色,也是你的福气。”
宫中刑罚众多,这杖毙可不是个轻松的死法。
那行刑的木板子至少四指厚,一下下打来,皮开肉绽,血肉模糊,若是昏了过去,那些行刑的宫人还会“贴心”等人醒来,待人清醒后继续下手……总之是极为折磨的。
一想到这里,玉莲面如死灰,她身子一软,连连磕头,说了真话:“主子,奴……奴婢未曾向程太尉透露您的半分要紧事,他……他只是让奴婢将这味香料放在您的香炉里,奴……奴婢也事先去太医院寻叶太医细细查验过了,此香于人并无害,只是开窍清肺的,奴婢以为……”
“哦?”阮如安挑挑眉,“难不成你是觉着,他们如此大费周折寻上你,叫你在香炉里下药,是为了给本宫调理身子?”
自知不占理,玉莲噤了声,冷汗涔涔而下,恐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本宫记得你的阿母和阿弟还在长安城里讨日子吧?”阮如安冷眼看着她,继续道:“你家里贫苦,就连那处宅子也是本宫出钱替你置的。”
语气里的要挟意味太过明显,玉莲顿时如坠冰窖,她声线颤抖,“主子……奴婢知错了,奴婢愿将一切托出,求主子饶过奴婢的家人……”
身为阮如安的贴身女侍,玉莲自然明白阮如安的手段,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她才没敢在程氏抛来橄榄枝时全盘接下。
当初阮氏倒台,皇帝由着阮如安在太极殿前的冰天雪地里苦求三日,玉莲只以为阮如安失势,在后宫里头再无来日,她急于另觅其主,又被那些钱财迷了心窍。
可恨可恨,谁算得到皇帝竟不介怀阮氏出事,仍旧独宠皇后。
若一心跟着阮如安,往后几头的尊贵得不到,如今悔不当初,却也晚了。
听到了想听的话,阮如安侧目去瞧了眼冬儿,“押下去,录下她的口供,摁了手印之后,毒哑了拖到内廷司去。”
玉莲闻言,顿时如释重负,连连叩首,泣声道:“谢主子隆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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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穆靖南踏入坤宁宫时,阮如安已是困乏得快睁不开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