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这话,冷眼一觑唐阅微已开始僵硬的尸身,嗤笑不语,眼里尽是蔑视:“要不是那个竹西亭,分明已受天星珠反噬濒死,还要助她最后一程,徒添这几天无用的寿命,把你带来此处,你到现在还在乖乖被我利用。”
“灵蛊不除,我不会教你任何武功。”沈星遥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你终于说实话了。”段逸朗笑声渐渐尖锐,听得格外渗人,“我就知道,你根本不会信任我。”
“所以,是你派人暗中跟踪唐姨到此,偷学灵璧武功……”沈星遥眉心倏地一紧,“那些蛹人又在何处?”
段逸朗面无表情,轻轻一击掌。转眼之间,便从周遭山谷中涌出无数蒙面之人,高矮胖瘦尽与段逸朗一般。
沈星遥轻轻放下唐阅微的尸身,身形倏然而动,倒转玉尘刀身横握在手,飞身欺至段逸朗跟前,挽刀斩落。然而面前却多了一道人墙,是纷纷涌上来的蛹人,用与她相同的招式,将她手底凌厉的刀锋生生截住。
贺尧是卓然眼中的“失败品”,只知一人套招,未得活用,不似眼前这厮丧心病狂,个个都在这灵璧下依葫芦画瓢,学成绝世刀法。
“这些旁门左道,你倒是用得很利索。”沈星遥振臂退开,提刀指向段逸朗所立方位,冷冷说道,“根本用不着谁帮。”
“那也都是拜你们所赐。”段逸朗冷哼一声。
“段元恒为一己之利伤人害命,残害各派门人不下百数,罪有应得。”沈星遥毫不相让,字字珠玑,如针刺一般扎在段逸朗心底。
“可他何曾动过白家人……”段逸朗听得咬牙切齿,“凌皓风……也非死于他手……凭什么……凭什么是他!”
沈星遥听至此处,眉心倏然一动,忽而恍然:“原来你恨的是他?”
“我不该恨吗?”段逸朗龇牙咧嘴,面容渐渐扭曲,“我诚心待他,他又如何待我?我对你示好,想娶你为妻。他却说说我对你本无情意,只图你武学天分便想求娶,是对你不公。可他呢?他便坦诚吗?分明是为了他自己!他看上了你,却不敢挑明,冠冕堂皇对我说了那么些话,转头便同你如胶似漆!”
“你我夙仇,与他本无瓜葛,他却偏偏横插一脚。”他说着这话,五官越发狰狞,“对我祖父痛下杀手,可不都是为了讨好你?帮你报仇,哄得你心甘情愿受他玩弄。他又比我好多少?一个心机叵测的伪君子,他又能比我好多少?他才虚伪!”
“当时情形如何你我都未亲见,又何必妄自断言?”沈星遥听他胡言乱语一通,适才愤怒不已的心绪反倒渐渐平静下来,淡淡驳道,“那一战钧天阁上下死伤不计其数,他也被废了武功困在南海,若不以命相搏,想必早就死了。”
“你还在为他说话。”段逸朗嗤笑出声,“你以为,他对你便是真情实意?他若真的在意你,又怎会让你心灰意冷,当众义绝?”
“你想赢我,我不反驳,也不必再说这些话来激我。”沈星遥依旧冷静,横刀在前,不紧不慢道,“如今局面尽已受你掌控,报仇对你而言,不是轻而易举吗?”
说着,她顿了一顿,眸光陡然一沉:“除非,你根本赢不了——”
段逸朗眼中最后一丝人色骤然而灭,只剩无尽深渊,周遭蛹人忽地朝她聚拢而来,无一不穷极所能,对她使尽杀招。
一旁的段逸朗,已然飞身纵步跃上一方玉岩顶端,袖手而立,冷眼旁观。
沈星遥飞速扫视周遭玉璧,尽力消化所见,融入刀中,仍显仓促不堪,一抹红衣如雪中寒梅,翻飞跃动,仍旧免不了步步后退,直到被逼至山崖边。
到此一刻,她深身中劲力几已发挥到极致,潜藏在体内的毒,亦蠢蠢欲动。而今与人交手,内力运转到了极致,周身经脉异动随之显露,胀痛不止,胸口亦觉闷痛,连连呕出鲜血,一串串滴落在莹白的雪地上,刺眼灼目,如盛放的红梅。
“我明白了……”她脑中思绪倏然贯通,蓦地抬头,望向立于玉岩上的段逸朗,“是你动了我的药——还有,上回在崇明,那个引我上船的黑衣人,也是你!”
“现在明白,倒也不晚。”段逸朗一咧嘴角,露出一个极为渗人的笑,“你以为,只是寻常花粉,便能令你体内之毒加快发作吗?”
“你……”沈星遥以刀做杖,艰难站直身子,却觉眼前一阵天旋地转,紧随其后,璧上之人已飞身而至,朝她拍出一掌。
身后,便是万丈深渊。
风云变幻诚多端(二)
玉峰山中积雪已深,天地一片茫茫覆盖,放眼望去,满目莹白。
此地本就冷清。入冬以后,山脚行客更是绝了迹。一只空舟摇漾在河水中央,忽地发出震荡,原是一只手扣在了船沿,紧随其后,从水下翻纵出一个浑身湿透的人影,狼狈摔倒在船上。
青年打了个寒噤,抹开遮挡面颊的湿发,用力甩了一把沾在手上的水,屈膝抱胸,打了个哆嗦,盯着船外河水中缓缓浮起的断肢,目光僵了片刻,方缓过神来。
他已有七年多没来过这了。谁知今日到了此处,并未遇上当年在此水下作祟的“鱼仙人”,反倒遇上了另一波黑衣人潜藏水下的偷袭,将他拉入水中。
缠斗中,凌无非用尽全力撕下了其中一人蒙面的方巾,竟发现在他眼前的,赫然是鼎云堂里段逸朗的手下。
可这已不算是他预料外的事了。
那日夜里他收到秦秋寒的传信。信中有言,说是玉华门幸存的几名弟子,大多都已被强灌了药物以作试验之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唯有卢胜玉一人,得师兄华洋舍命相救,逃出生天,这才得以联络上江澜与陆琳师姐妹并报信,并与他们一道,找回剩下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