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县丞的话音落下,最末的两个女子慢慢抬起头来,众人眼前均是一亮。
高些的清秀绝伦,矮些的俏丽可人,实在是百里挑一的美人。
施连立刻笑着点头赞叹,那张长脸都显得更圆些:“这才算是宝应美女!”
辛平看一眼施连,既没同意也没反对,仍将陈腔滥调的问题,对着十名美人一一问过。
女孩们在隔壁院子候选,已远远瞧见辛平是一副和气性子,这时听见问的是家里人口和诗书女红,便都卸了心防,虽然说话还有些打结,却也都答了上来。
待女孩子们答完话,县丞便又开口了:“有桩事情好叫公公知道,这园子有块匾额,是成祖时候诚王爷亲笔所赐,孙家祖上,可是立过功的呢。”
辛平在宫里活了大半辈子,人精似的,这时听县丞又说孙家好话,立刻明白过来,这孙家姐妹俩,是打点过的。
两个年轻太监也抬头对视一眼,互相不曾说话,飞快地又低下头去。
辛平是个老好人,若是从前,必然把这姐妹俩选进京去了,横竖后头还有三道遴选等着,他选不选的原也不碍什么大事,然而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次大差事,他怎么敢出岔子。
他又仔仔细细看了看孙家姐妹,心里叹口气。
美则美矣,却没什么气派。
大的木讷拘谨,一句话打了三次结,小的又太过精明,初选的时候已经不知高低地说些入宫如何的话,若是选了这两个,他这次的差事也就办砸了。
辛平正要摇头,却听见一道脆生生的女声:“你说,七姐和九妹能不能选上?”他顺着声音望去,见院墙花窗里露出半张白皙的脸孔,见他看过来也不慌张,轻轻“哎呀”一声,先是退了半步,又探出头来笑着道:“真对不住,是我失礼了。”
“来来,姑娘请过来!”辛平笑着招招手,又转头问县丞,“她是谁?”
进门的姑娘,穿了身娇俏的浅粉衣衫,头上零星几朵珠花不显奢华,手里捏着一方浅橘色丝帕,露出的那截手腕上,戴着油润润的一个玉镯子。
只这么一个玉镯子,便显出这姑娘的身份不凡,不是极其受宠,就是出身大家。
县丞看着那进门的女子,心里猛地一跳,然而还得老实回答:“这也是孙家的姑娘,行八。”
孙家的太太和姨娘各有心思,都花了大价钱打点县衙,两个姨娘求的是女儿中选,而正房太太却想叫女儿落选,县丞到底也活了半辈子,哪里不知道孙太太全是一副慈母心肠。
想到这里,县丞又描补几句:“这位孙八姑娘容貌略逊姐妹一筹,故而不曾选上来。”
孙八姑娘听见人当面说她的不是,也不如何恼怒,只笑着点点头:“是,我七姐和九妹生得确比我好看。”
施连先瞧了十个大美人,再瞧见孙八姑娘的模样,干脆地摇头:“这个便罢了。”
辛平头一次对施连的话,反对起来:“不,我瞧这位孙八姑娘甚好,旁人倒罢了,她么,还是得选上。”
县丞的心猛地一沉,想一想家里床底下的银子,咬牙又道:“这孙八姑娘是嫡出的,被家里人惯得不像样,瞧她在边上自作主张开口说话,似乎有些胡闹了,公公只怕还是得三思啊!”
孙家是宝应大户人家,祖上还是受过成祖皇帝亲弟弟诚王爷赏赐的,县丞怎么会说孙家女儿的不是。
这里头分明有事!
辛平那张笑眯眯的脸,忽然板了起来:“县丞大人莫不是收了什么好处,敢阻挠选秀!”
这话原不过是在各人肚子里打转,此时却被辛平给捅破了。
高言连忙上来打哈哈:“县丞大人莫要愁眉苦脸,我们辛公公与你玩笑呢。”
他看一看那位孙八姑娘,满脸娇憨却不算美貌绝伦,进京了落选也还罢,若是被选成宫女,倒不如在家当个万千宠爱的嫡出姑娘了。
想到这里,高言对着辛平轻声劝道:“辛公公,这位姑娘样貌确实不算顶美,选上去了,只怕于我们的差事有碍……”
辛平对着高言,还算有些好声气:“你还年轻,许多事还不通透,选秀女又不是只看脸蛋。”
县丞原先瞧辛平说话和气,只当他是个软面团,这时方知道自己是昏了头,连忙满脸堆笑:“公公说得极是,这孙八姑娘能中选,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辛平懒得和一个县丞置气,听见他换过口风,也不提别的话了,看一看那位已经不会动弹的孙八姑娘,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敢问姑娘的芳名是什么,我好记录在册。”
“孙云儿,是青云直上的云。”孙云儿人都呆了,还没忘了答话。
辛平更在心里连连点头,这个孙八姑娘,瞧着天真不解世事,实际上,规矩气派可比旁人好太多了。
他点一点册子上记下的十一个名字,点点头起身:“行了,差事办妥了。”
县丞知道孙太太送的那二百两银子得退回去了,极其肉疼,对着辛平还得摆出一副欢欣的模样:“公公办完差了,还请去县衙坐一坐,咱们知县老爷还有事要请教公公呢。”
辛平无可不可地站起身,领先往外走去。
孙云儿此时好似被焦雷劈在头顶,耳边只不住回响着辛平的话。
她……被选成秀女了?
孙家三姐妹,说不上哪个更惊讶,一个赛一个地发懵,木木地跟着旁人一起往外走。
走过一条夹巷,却见几个女孩挤在尽头,姐妹三个走上前去一看,却是施连指着高言的鼻子大发雷霆:“你敢踩我的鞋子,莫不是想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