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顿了顿,笑道:“终归是和你有关的事情,所以拜托他们先搁置一下。”
“毕竟这份数据要是公布到了网上,对你男朋友也会很不利吧?”
杨惜媚只觉大脑一阵混乱,怔怔道:“你知道,这是我男朋友的店?也知道……他出了事?”
郁持坦然默认,笑得缱绻:“关于你的事,我总会多上心一些。”
“”杨惜媚沉默半晌,低声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觉得呢?”
郁持定定看着她,同时再次拿出之前那份被她拒绝过的协助治疗合约书,放到桌上后又从呆滞的杨惜媚手中抽走质检报告,慢条斯理地翻了翻。
杨惜媚看着他的动作,心下不由一阵焦躁,同时又隐隐绝望,感觉自己仿佛正在踏进某处深不可测的沼泽。
然后她就看见郁持把那份质检报告夹进了协助治疗合约书里。
于是此刻茶几上,明面上看去就摆了两份文件,一份保密协议,一份协助治疗合约书。
郁持点了点那份协助治疗合约书,嘴上道:“你可以自行选择。但签下这个,里面的东西也都是你的了,任你处置。”
杨惜媚:“……”
之前那股荒唐感又重回脑内。她一时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
见她迟疑不动,郁持也不急,从西装口袋里又掏出一张名片亮到她眼前:“你男朋友最近官司缠身,很不好过吧?我知道你们想要原告撤诉,一直在谈和解但谈不拢。”
“很凑巧,我有个朋友刚好认识原告,关系嘛……姑且算是原告的债主吧,可以决定他们一家生死的那种。”
杨惜媚睁大了眼睛,心却仿佛瞬间沉到寒潭之中,手脚都是一片冰凉。
他这话实际也肆无忌惮地在暗示,林百川被告的事很可能就是他在背后操作。
而始作俑者脸上却没有任何心虚或耻感,而是晃了晃指间那张名片:“这是我那个朋友的联系方式,由他出马的话应该能说动原告撤诉。”
“你看,很简单的事——只不过这个电话得我来打才行,毕竟是我的朋友嘛。”
”当然了,”他又把那张名片也放进了协助治疗合约书里,仿佛也在往某座天平上加码:“只要你愿意,他也能是你的朋友,这张名片在你手里同样有效——”
他再次看向她,神情已是势在必得:“前提是,你肯要。”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杨惜媚在心中不住地自问,又恍惚意识到,好像就是从游轮上的那晚开始,一切走向就渐渐偏离了正轨。
她那时内心隐约的危机感原来并不是错觉。
可她搞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至于吗?就为了……”她怔怔看着那份协助治疗合约书,闭了闭眼低声道:“你至于使出这种手段吗?你不觉得这样很卑鄙吗?”
“至于。”郁持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多卑劣,一本正经道:“我说过,事关我的病情,我总得重视。”
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就一定得是她吗?非要这样纠缠不休吗?
杨惜媚满心愤然,却终究没有把这些话问出口,因为她能想象到他会给出怎样无耻的回答,多说无益。
此刻她的心在激烈挣扎着。
最先想的就是把那份合约书连着里面的检测报告和名片一起甩回他脸上。
不过就是一家店而已,林百川不都说了吗?大不了从头再来。
她和他相识于微末,这些年一路走来也经历了不少坎坷,再苦再难都挺过去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凭什么要为此受他胁迫被他欺辱?
可是……可是……
她脑中一晃又闪现出了那一年林百川蹲在她面前低头抹泪的模样。
很好闻
那时她还在上大二,为了学费和生计打着好几份工,林百川就是她兼职的一家餐饮店的后厨。她作为传菜配餐的服务生,和后厨自然打交道也多,一来二去就和林百川熟识了,两人虽说老家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但又因着同出自农村而有了惺惺相惜之感。林百川也对她很是照顾,还帮她挡下过几次客人的骚扰。
有一回林百川跟后厨同事起了矛盾,他当时还是愣头青一个,毕竟年轻气盛,被人一挑拨就动起了手,摔了后厨不少东西。
后来老板训了两人,却明显偏袒那个资历久些的先挑事的同事,店里的损失让林百川赔大头,林百川不服又和老板也吵了起来,惹得老板一气之下就把他给炒了。
他收拾行李走人的时候,只有杨惜媚送了他,没走几步林百川就在街上蹲下身哭了,在杨惜媚的温声安慰下,他断断续续地说,本来今天他没想闹成这样,前两天他老家的母亲得了急病进了医院,治疗费用还差两万,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找他这个在外打工的儿子凑。林百川手上的钱凑来凑去却也还差大几千,但他平时做事勤快嘴又甜,其实很会讨人喜欢,他本来都想好了今天多跟老板说两句好话,求他先给开三个月的工资应个急。
他烟都买好了。可没想到事情就这么搞砸了。而且因为要赔偿店里损失他走的时候一分工资都拿不到,甚至还得倒贴不少钱。
他那么大一个人,委委屈屈地蹲在那里抹着眼泪,跟她说,好难啊惜媚,做人怎么这么难呢?两万块……就两万块……
他哽咽着再说不下去了。
可杨惜媚明白他的未尽之言。两万块钱,对于普通人家来说或许不算什么,可对那时的他们而言,能决定亲人的生死,却又那般难以企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