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阁乔忽地转头,抬眸去看女人未被面纱掩盖的眼——她也有一双漂亮的杏眼——沈阁乔眉峰微蹙,不自然抿过下唇,问:“哪个乔?”
女人垂下眼帘,走到徐雍墨等身边去添茶,很自然的动作?,却莫名像在回避沈阁乔视线。她回复道:“渔樵耕读的樵。”
沈阁乔“哦”了声,眉眼垂下来,长睫半敛,神色看起来恹恹。
徐雍启去抓沈阁乔的手,大掌包着她的小手传递热量给她,一边同樵姐说话?:“我们的来意方才同您说了,不知道您是否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
樵姐抬眸,目光总是先放到沈阁乔身上,而?后才施施然挪到讲话?人身上。她不紧不慢地询问:“能?给我什么好处?”
“您想有什么好处?”
樵姐答得很迅速,话?语却模棱两可?,她道:“暂且想不出什么,等我带你们走出‘毒林’,再跟你要。”
徐雍启深邃眼眸紧盯樵姐,她的那双眼和沈阁乔真的很相像,都?有澄澈透明?底色、像一汪清泉,却又暗潮汹涌。他点头:“可?以。”
“什么都?可?以?”
徐雍启承诺:“不触犯大荣律法,都?可?以。”
“好。”樵姐当即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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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便赶路,徐雍启和樵姐走在前面,徐雍墨和宣敏垫后,沈阁乔心?思重?重?,和苏钰城走在一块。
行进路线七拐八拐,越靠近那片“毒林”,鸟兽踪迹越少?,天幕乌云沉沉压下,可?若往反方向走,晴空万里——由此可?见“毒林”实在诡异。
苏钰城有点话?痨属性,路上走着无聊,不免跟一旁的沈阁乔叨叨,将疑惑一股脑全抛给她:“我说将军哪里找来的人,我看那女人好可?疑,将军不会被骗吧?”
沈阁乔沉溺在自己思绪里,敷衍答话?:“不会。”
“为何不会?”苏钰城捏着下巴,“有理有据”地分析,“你看啊,虽说是王爷找的她,可?当时是那个樵姐自己先冒出来的,若说是隐世高人,避世才对,怎么会主动露头呢?还有还有,将军问她要什么,这?种高人不应该淡泊名利、不能?拿钱和名收买嘛,那位樵姐反而?问王爷要好处,还问是不是‘什么都?可?以’,一看便是要狮子大开口,将军怎么还真的应下来?”
他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沈阁乔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糊弄回话?:“先皇托梦给王爷了。”
“啊?”苏钰城愣了愣,愣头青很好骗的样?子,睁一双好奇期待的眼,“真的吗,那先皇还说什么了?”
沈阁乔:“先皇说王爷继位,下属中会有一位姓苏的忠心?将士。”
苏钰城眼睛更亮,“那不就是说我吗?”
沈阁乔道:“那位姓苏将士会无条件信赖王爷,是得力助手,你好像不怎么信赖王爷吧?”
“怎么会!”苏钰城满脑子只有沈阁乔说先皇托梦的事,不再想着樵姐身份是否可?疑,他昂首挺胸,“我信任王爷做的一切决定,他这?么做了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会一直支持王爷。”
沈阁乔点头,“这?样?那位姓苏的将士没准就是你了。”
糊弄完苏钰城,沈阁乔耳根总算清静,能?有精力想那位樵姐的事——
不过和苏钰城不同,沈阁乔并不怀疑那位樵姐是否能?带他们平安穿过“毒林”,她只是在想,樵姐是否是她的娘亲。
以乔思雨留给沈阁乔书卷上的线索来看,若这?些年一直不曾变更位置,那么乔思雨的的确确就在泸景和楚庭交界的山上。并且,以那双眼窥见的容貌,以及沈阁乔记忆里残存的母亲声线,樵姐和乔思雨的重?合度很高。
只是,只是如果乔思雨并不想认她呢?
如果乔思雨真的还想念她这?个女儿,那么这?十多年来,乔思雨总该给她一些音信线索,总该从?遥远去处寄过来一些聊表思念和爱意的物件。
可?是乔思雨没有。
沈阁乔第一次来癸水,对着床单上的潮红不知所措的时候,乔思雨不在。
沈北綮因政务外出,沈阁乔被邢月灵冤枉欺负沈阁瑶,被罚跪在祖宗祠堂里过夜的时候,乔思雨不在。
沈阁乔无数难过无助、需要娘亲一个拥抱的时刻,乔思雨都?不在。
她只是潇洒地出走,沈阁乔和丞相府里的伤心?过往一起,被乔思雨抛在脑后。
所有即便到了乔思雨跟前,即便沈阁乔有七成把握樵姐就会是乔思雨,沈阁乔也没有那三成的勇气,开口询问她是不是就是她的娘亲。
何况,昨晚沈阁乔还听到樵姐在里屋和一个稚嫩的男声说话——那应当是她的儿子。
樵姐的声线很温和,她说:“小鱼,娘亲出去几天,你在家里乖乖等娘亲回来。”
稚嫩的男声回复:“知道了,娘亲要平安回来。”
樵姐道:“会的。”
多家常的对话?,沈阁乔却很没出息地掉了眼泪,泪珠滴在徐雍启手背上。
徐雍启当即敏锐惊醒,睁眼看到沈阁乔毛绒绒的脑袋还在自己肩颈处时,又困倦地闭了闭眼。他抬手揉上沈阁乔的脑袋,问道:“怎么了?”
沈阁乔抱着徐雍启,不肯抬头也不想讲话?,怕自己一开口就是浓厚哭腔,怕自己根本?说不清她为什么难过。
于是沈阁乔只是把脑袋埋得更深了些,闷闷地胡乱开口道:“我梦到我死掉你另娶,你的新?欢还把我的书都?烧了。”
徐雍启闻言听得好笑,把沈阁乔从?怀里拉出来,吻过她泛红的眼皮。他的声线比樵姐还温和,大掌轻拍沈阁乔的背脊,哄小孩都?没有他这?样?轻轻柔柔的。他道:“笨蛋,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