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淮的手垫在她的后脑处,托着她,教她省一点?力,伸手端起汤药灌了一口,低头亲吻,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唇齿,苦涩的汤药在舌尖缠绵,偶有一丝顺着唇角溢出。
李璟再?也看不下去了,他的眼被这一幕刺痛,失魂落魄地踉跄着后退几步,连忙转身推门离开。
他的泪水比屋外的雨寒凉,滑落到下颌,再?落到地上,出了门时眼中已经?再?无情绪。
他将自?己的伞留在顾府,任由雨水拍打脸颊,像是在忍受上天的惩罚。
他是一把已经?锈蚀的刀,被人遗忘,被人遗弃,独自?在冰冷的雨中消磨时光。
李璟艰难地抬起头,睁开眼,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淌进滚热的胸膛。
绝望如潮水将他吞噬,灵魂刹那间被撕成碎片,他深深呼吸着空气,内心海浪拍岸,窒息感席卷而来。
脸颊火辣辣地痛,却不如心痛。
突然,他像被什么绊倒,身子骤然失力,巨大?的疼痛感直冲大?脑,粗糙的地面磨破他的袍子,污浊的雨水溅起,噼里啪啦的断裂声在他耳边炸开。
李璟登时慌乱,他的手串再?次断开,珠子噼里啪啦地四处乱跳,和紧敲地面的雨水声混在一下,像是断在他心里。
“不要,不要!”李璟忍痛爬起来,跪在地上狼狈地捡起乱跳的珠子,眸子惊慌失措。
红的那颗,红的那颗去哪里了?!雨水在他睫毛蓄积,眨眼便模糊了他的视线,柳安予送给他的那颗紫金砂串珠在水洼中消失得无影无踪。
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碎,李璟咬着牙,泪水不知何时变得和雨一样汹涌,大?颗大?颗地滑落,混着雨珠落到地面,泛?点?涟漪。
污浊的水洼像面镜子,将他破碎狼狈的样子映照出来,他愣了许久,才?捂着脸跪地恸哭。
“为什么,为什么不能是我?”
“明?明?是我先来的,明?明?就差一步了!”李璟声音嘶哑,带着哭腔的控诉声从指缝间泻出,“明?明?就快成亲了啊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放弃我?”
断裂的不只是那串迦南香带珠宝喜字纹的手串,那是他母亲的遗物,还有他的安乐妹妹予他的唯一一点?念想。
被他遗落的紫金砂串珠丹红如血,在溅落的水花中渐渐被泥污吞噬。
一只崭新的箭头扎住一抹残破旌旗,满面血污的头颅从层叠的盔甲中挣扎抬起,硝烟滚滚,骨渣发灰。
远在蛮夷之地,一个?面目狰狞的极罪之人从尸骸中爬出,脸上是青墨色的刺青。
53出征
蛮夷发动叛乱。
皇帝意?欲请燕王出征,不成想,圣旨到燕王府时,燕王已死。
柳安予刚退热,尚在病中?,身着缌麻服跪在最前?面,面色惨白如纸。寂寥的秋吹动落叶,孤零零地将尘土吹到柳安予的面前?,前?来吊唁的人无数,燕王妃伏在灵棺上恸哭。
孙公公擎着拿一卷圣旨,是给也?不是,不给也?不是。
“孙公公打道回了罢,家父,已去往生之地。”柳安予顿了顿,眸冷如霜,她?自小不在燕王府长大,对燕王其实没亲近多少。
但她?也?知道,她?乃燕王独女,若非因着韩守谦那句“煞气?缠身”,燕王也?不会舍得将她?送到长公主身边养。
十几年来,绫罗绸缎、玉器珠宝,除了人不在,燕王能给的,都?给了,可?谓是极尽宠爱。
柳安予望着冰冷的灵棺,看着棺中?那人苍老陌生的脸,蓦然生出些惆怅。
燕王妃哭到脱力,被人扶着从灵棺前?下来,她?的眼角已经爬上细纹,眼睛不再透亮,清浅的琥珀色却与柳安予如出一辙。
她?的眸子恍惚间落在柳安予身上,转眼又?攒了泪珠。
“安乐,我的安乐。”她?轻轻捧起柳安予的脸,凝眸落泪。
柳安予的身子僵直一瞬,不太?适应地躲了一下,却还是克制住心底的异样,任由?燕王妃望着她?哭泣。
燕王妃像是感?受到了柳安予的躲避,手指僵在半空,瑟缩地收了回去。
她?苦笑着,“你,还怨我们吗?”
“不是的。”柳安予怔愣住,顿了顿,敛眸,“我只?是不太?亲人。”
燕王妃掩帕泣泪,“你自小不在我们身边长大,除了过年过节能看见你回来一趟尽孝,娘也?没有机会能多看看你。本是,本是要在你十二三?岁时,将你接回。不料你爹爹出征打仗,诺大的燕王府独娘一人撑着,娘不好再带你,便一时搁置。”
她?牵起柳安予僵硬的手,思及燕王,便哭得更?凶,“谁料你爹爹得胜归来,身负重伤,落下隐疾。长公主将你视若己出,娘几次前?去,都?未能将你带走。安乐不要怪爹娘。”
柳安予心里微微触动,掌心忽然被一块硬物硌住,她?不动声色地抬眸,与燕王妃对视。
只?见燕王妃怜惜的目光扫向她?的脸颊,轻声道:“爹娘,除了王府家产,没什么能再留给你的了。你爹爹一死,皇帝便不会再顾及你的郡主身份,日?后行事,要谨小慎微。”
她?倏然起身,哭得情不自抑,靠在婢女身上离去。
柳安予握住掌心的硬物,骤然失神。
“郡主。”顾淮眸中?透着担忧,轻轻握住她?的手,将她?的神智唤回来。
“嗯?”柳安予恍然回神,敛了敛眸,回握住他的手,“怎么了?”
“没事。”顾淮不说什么,只?是紧紧牵住她?的手,柳安予登时懂了他的意?思,唇角牵起一抹苦笑,“没事的,我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