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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平阳身世(第3页)

平阳说:“那我娘我姐呢?”

纪诤说:“这我就管不了了。”

平阳说:“她们会不会饿死?”

纪诤瞪眼:“你咋话这么多,小心我揍你!”

小小年纪的平阳再次茫然地望着空旷的原野,远处有袅袅炊烟从村庄上空徐徐飘忽。

他们到达村庄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下的黄昏时分,马车停在大门口,听见铃铛的家人先后从屋里出来。先是一个十几岁的男娃娃从门里探出个脑袋,瞅瞅几年不见的父亲,又瞧瞧不认识的平阳,脸上毫无表情。

纪诤对那大男孩说:“槐儿,你傻了嘛,咋不叫爹呢?”

这个叫槐儿的大男孩低声嘟囔了一句什么,没谁听得清。后面闻讯而出的是纪诤的老婆刘氏,还有他们的女儿桃儿。

刘氏满脸欣喜:“你总算还想起这个家了,我以为你不记得了。”

纪诤说:“这话说的,这里是我家,我咋能忘了?”

这时,倚着大门框的槐儿嚷了一声:“娘,这外面还有一个呢。”

桃儿听闻跑了出去。

“爹,这咋还带来个娃娃回来?”桃儿满脸疑问。

纪诤说:“到处闹灾荒,他是我捡的,以后这里就是他的家。”

刘氏不相信男人的鬼话,问:“莫不是在外面养小的,弄出的孽种?”

纪诤狡辩:“没有,他也是个生命不是,我总不能看着不管不是。”

刘氏哼了一声,也扭身到大门外去看那个捡来的小生命了。

一经见了,刘氏从平阳的眉眼处就看出了纪诤的影子,既然已经成事实了,再刨根问底没有任何意义了,除了心里添堵,改变不了什么。男人大多都好那一口,遇上腥味哪有躲开的,不用猜也能知道那女人一定比自己年轻漂亮。男人的心是拴不住的,如果为这事闹得不和睦了,男人索性不要这个家了,那可就太得不偿失,还是忍了吧。

当夜睡下,办完男女间在炕上的那点事,刘氏问:“这个孩子你是怎么打算的?”纪诤说:“留在家里,你养着。”刘氏说:“就这么轻巧?那可是一张吃饭的嘴。”纪诤说:“那就让他去放羊,这样就不用白吃饭了吧。再说我会定期捎钱来的,你担心什么。”

三天后纪诤离开了村庄。

他离开的那个早晨,平阳已经去野地里放羊了。纪诤路过的地方,平阳就在对面的山坡上,他是看着那个血缘上的父亲赶着马车一点点消失在视线里的。他无法预料这是父亲留给他最后的印象,即使多少年以后偶尔想起一些沉淀在脑海深处的人来,他居然对纪诤的容貌模糊了,唯有那远离时马车上的一抹背影成了最深的记忆。

平阳还记得纪诤当初告诉过自己,你得留在这里,不然回到长安没吃的,你活不下去。所以他只有听从,哪怕要面对那几个所谓亲人的不友好,以及他们的冷漠,乃至打骂和不时的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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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一早,平阳赶着羊群去往很远的草甸子,一整天他都将呆在那里。陪伴他的除了清风,再就是鸟雀和夏天的蝴蝶了。到了晚上回来,家里其他人都吃过了,给他的只有放凉了的饭食,如果是面条之类的早就坨成一团了。何况给他吃的多是糜子谷子和豆类的参了野菜的饭团,根本上就是维系他一条生命而已。

后来村里一个懂黄道的人给他相了面,那人居然大吃一惊,这小子分明将来要拜至侯啊!

平阳想到自己眼下这样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处境,哪里会有那种想都不敢想的好事来,祖坟不可能冒这样的青烟。但村子里传得很神奇,正因为这样,刘氏才稍微对平阳的态度好了一点,特别是他正是长身子的时候,饭量逐渐增大,好歹能吃个半饱。

那个懂黄道的人在山野地里找到放羊的平阳,问道:“你将来想做什么营生,是想当商人还是做个官吏?”

平阳说:“我要回长安,然后去从军,在军营里能吃饱肚子,家里没有负担。”

那人明白了,说:“我想教你武义,愿意学吗?”

平阳说:“当然,我咋能不愿意呢。”说着当即跪下,三叩首拜了师父。

之后的草甸上,河滩边,或平缓的上岗上,大凡路过的人都会看到放羊娃拳打脚踢,学本领的劲头很十足。多年下来,平阳在方圆数十里都成了有名的“拳棒手”。

再后来,在平阳的身边出现了一个女子,她叫柳月。

那是一个深秋,天气并不晴朗。那天柳月去娘舅家走亲,胡人的骑兵来了。慌张奔跑中,是放羊的平阳一把拽住她往山坳里跑,藏身一处隐秘的山洞,侥幸躲过了劫难。

出于感念,自这以后,柳月不时在篮子里装一点干粮特地来到平阳放羊的地方。

“给,吃吧,知道你饿。”

平阳感激,把干粮接过来,咬一口,咀嚼中泪已经从眼眶奔涌而出了。

柳月又说:“没事的,我会经常来的。”

他和她不在一个村庄,慢慢熟识了,两人坐下来会说上一阵话,高兴了还能听见她咯咯的笑声。再加上随着日子的流逝,他们慢慢长大了,彼此的眼里本能地闪烁出了说不出由头的火花来。

谁知,当灾难再一次降临的时候,她没能躲过。那是第二年秋天的时候,柳月要嫁人,尽管她心里已经有了放羊娃平阳,但他毕竟年龄还小,再加上她自己做不了主,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去给别人当媳妇。就在出嫁前的几天,她再一次出现在平阳面前,与他告别。她说,我以后不能再来看你了,也不能给你带吃的来了,你要照顾好自己。平阳听得心里不好受,说:“你是知道我这里有你的,”指了指心口,“都怪我是个放羊的。”她说:“我知道,我们的命不由自己,只怪我们没那个缘分。”

平阳永远都忘不了柳月出嫁时的情景,花轿从坡下经过,懵懂中喜欢的人就那么在他的视线里消失在山的垭口那边,他痛苦地冲天狂吼一声,啊——,仰面跌倒在草地上,直勾勾地望着顶上的天。

直到几天后有消息传来说,婚娶的轿子在山那边遭遇了胡人,惊慌中轿夫跑了,柳月被胡人骑兵围住,继而被劫掠带走了。有人说,胡人不杀女人,他们需要女人给他们生孩子,当奴隶。

与此同时,有消息从长安传来,纪诤犯了事,用贪污的钱财找女人,被拿下关了大牢,因数年来挥霍的窟窿再也堵不上了,他只剩死路一条了。而他乡下的老婆顿时脸青了,平阳想再继续混口饭吃也变得艰难。就在这种情况下,平阳知道该是离开乡下老家的时候了。他把羊鞭交给槐儿说,还是你去放羊吧,我走了。

那年他十五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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