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人员蹚水到他身边,也是一个个冷得龇牙咧嘴。他们把萧子昱得双腕分别扣到悬挂的锁链上,池水清透,为了保证效果,甚至连水底的两只脚腕也锁上了。
萧子昱试着挣扎了一下,没能挣开,某种毛毛刺刺的情绪开始在心底蔓延。他稳了稳心神,对唐导说:“我这边可以了。”
卫峭的白衣素袍上满是鞭打出来的血痕,看向手持长鞭站在面前的魔尊时,眼底的恐惧却淡了很多。他语气中暗含悲悯,像是某个寻常的午后在医馆给人瞧病:“蔺不为,你的心魔是什么?”
蔺不为身形稳当,识海中却大起波澜,那是从他走火入魔后便盘踞在心底的恶念,是那些人逼他,才让他成了这副样子。
卫峭垂着头,慢慢证实自己的猜想:“是有人欺辱你,故意毁你修炼的根基,还是有人栽赃嫁祸,把莫须有的错事推到你头上,亦或是……”
他抬眼看向蔺不为,四肢扯动铁链哗哗作响,“亦或是你也曾被人这般绑着,受尽委屈却没法反抗。”
“闭嘴!”蔺不为暴喝出声,扬起蛇鞭抬手抽去!
鞭打戏其实很难拍,力道轻了显得虚,力道重了则不容易控制。唐林用了比较常见的拍摄方式——拉远景,将鞭子甩在演员的衣服上,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保证镜头真实性,对持鞭人的要求格外高。
不过是仿制的道具鞭子,仍是被袁珩凌空甩出一声脆响,鞭梢重重抽打在萧子昱宽大的袍摆上,激起水花如雨。
像是不受大脑控制一般,萧子昱的身体猛地瑟缩了一下,然而四肢被缚,他这点挣扎微乎其微,像白鹤陷入泥潭,奋力振翅而求生不得。
萧子昱感觉有水顺着脸颊落到脖子里,太冷了,脚底如针扎一般,被之前拍雨景戏那次要冷上千万倍。
“卡!”唐林在旁边喊了一声,“子昱不要抖,身子顺着鞭势往右偏,这样成片才会有效果。这条再来一次!”
萧子昱死死盯着袁珩的手臂,在对方扬腕的那刻失去平衡应声往右边倒去,铁链狠狠将他扥住,手腕上立马多了几条红肿的血印。
他狼狈踉跄了一下,几乎站不起来。唐导没有喊停,应该是过了。
有工作人员上前在他身上抹出类似鞭伤的红痕,萧子昱咬破嘴里的血浆,直接开始下一场,在镜头外给袁珩搭戏。
卫峭的唇角有鲜血缓缓流下,但他不甚在意,蔺不为的怒火恰好暴露了他的痛脚,他呼出一口气,声音因为疼痛发着抖:“错不在你。”
持鞭的袁珩一怔,视线落在萧子昱苍白的侧脸上。那人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显出清瘦的轮廓来,双腿冻得麻木使不上力,身子软绵绵滑落在水中,然而一身白衣愈发清冷,宛如被人遗弃在水中的泥菩萨。
就算这样,对方依旧是温和而包容的。就像之前在东宫中的每一个日夜。
他自觉失态,伸手抹了把脸,冲导演组方向打了个手势:“抱歉,走神了。”
打板声清脆响起,袁珩重新进入状态。蔺不为嘴角弯起一抹邪性的笑,像是在打量一只不自量力的虫子:“那又怎么样?你尚且不能自救,还妄想来渡我?”
“我不能自救,你却能。”卫峭不闪不避,直视着他愈发黑沉的眼睛,眼神中饱含着万千情绪,“你要放任那心魔将你吞噬吗?”
识海中翻腾起尖锐的疼痛,像是对卫峭的话起了反应。蔺不为死死按住跳动的额角,眼底终于出现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他彻底失去了耐心,长鞭灌注法力,将卫峭抽昏了过去。
明明之前没对过戏,袁珩却像是对他的身量体型了如指掌般,鞭势擦着萧子昱的身体轮廓扬落,只打在衣袍上,撕下片片白布。
萧子昱再次拼尽全力往水中倒去。他才是真正的无实物表演,那鞭子压根没抽到身上,他比被鞭打还要痛苦。几次下来浑身彻底湿透,水痕顺着脸颊汇聚在标致的下巴尖,他没有上妆,却比上妆之后还要灵动。
“好!过!”
唐林盯着一小方显示器,拍得浑身舒畅,甚至感觉萧子昱完美复刻出了他想要表达的情绪。那些恐惧和畏缩不是作伪,悲悯和包容更像是与生俱来,他一瞬间纠结不已,简直不舍得把这些正脸镜头删掉。
算上远景镜头的补拍,这场戏不知不觉拍了一个上午,喊“过”之后罗力带着一堆工作人员冲上去把人解救下来。
袁珩将道具丢开,握了太久,手指都有些僵硬变形了。他不是没在戏里抽过人鞭子,也从来没出过什么事故,只是这次紧张过了头。
他顺着原路慢慢走出去透气,剧组的嘈杂被甩在身后,周遭只有水滴落进湖中的咚咚声。
日头晒人,袁珩看见自己身上的锦绣玄衣滴水未沾,才恍然意识到方才听到的不是水声,是心跳在沉闷作响。
萧子昱对他说:错不在你。
第26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