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守安“独户”一个,自然是没人宴请,于是便把六七只公鸡卖了换钱,连同唯一会下蛋的母鸡一起留给了明年才走的周清茹。
“我平时都住在镇上的学校里,吃饭都有食堂,你和阿四哥走了以后村子里也没啥事情要我回来了,这鸡留着也没法养啊。”
周清茹自然地接过杨守安即将见底的碗,又给添了满满一大勺白米饭。
自从去年隔壁嬢嬢去世后,她便都住在巫山县中学的宿舍里,这次是为了给杨守安还有阿四他们送行,才回到了云阳村。
“我也还要吃一碗,清茹妹妹,你真打算明年去上海吗?你那个叔叔婶婶能不能对你好啊?要不等毕业了也来广州算了,我先跟安子去探探路,到时候生意支棱起来了我们三个就一块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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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一口大鸡腿,一口伏特加,吃的那是个满嘴流油,但他的话却是说在了杨守安的心里,两人的目光不由聚集在了周清茹身上。
三峡库区的移民工作并非简单地把人从大山里挪走那么简单,从户籍迁移到财产清算,从安置待遇的核定再到移民迁入后工作的落实,各级政府都做了非常细致的调研和统筹安排。
周清茹因为未满十六周岁,所以在办理户籍和移民补偿款审核的时候依照规定,在全国范围内排查了一遍是否还有两代内的血亲能够作为监护人。
谁知道这一查,还真查出来一个叫周学根的堂叔,他的父亲和周金根的父亲是亲兄弟,很早的时候便从巫山移居到了上海。
这么多年来和云阳村的老周家也断了联系,以至于连周金根自己可能都不太记得有这么个堂弟,就更不要说提前告诉周清茹了。
随后便是相关部门出面,联系到了周学根和他媳妇所在的单位,说明情况加做思想工作,最后总算是让这两口子同意了给周清茹当监护人的请求。
“谢谢阿四哥,但我还是想去上海,叔叔和婶婶愿意收留我,说明他们不是坏人,县里的干部也已经给我在上海联系好了专科学校,等我明年毕业了直接就能过去接着念,到时候把本事学好了,才能真的帮上你们的忙。”
周清茹语气平静,这显然是她深思熟虑后的决定,但有一个理由她却没说出口。
王莺花走后,她特地去过镇上那家卖香烟的店,从骂骂咧咧的店主老头那得到了“重要”的信息,说是她妈妈辞职的时候嚷嚷着要去上海赚大钱。
上海,对于周清茹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最多也就是在电视上看过几次南京路的繁华,但此刻却成为了少女最向往的地方。
“如果能见着妈妈就好了,不管是王莺花还是阿茹,只要能让我和她说说话。”
杨守安和阿四默契地没有再把话题继续下去,三人就这么喝酒吃菜,聊着故乡的山和水,夏日悠扬的蝉鸣,还有那些抹不去的回忆与忧伤。
云阳村那晚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家家户户都在老宅子门口摆上了几桌。
男人们喝着酒,嚼口辣椒。
女人们嚼着辣椒,喝口酒。
他们知道从明天开始,自己就要迁徙到新的地方,那里多半是不可能再有那么厚重的辣子,也不会再有醉人的米酒香。
老人们大多明白自己此生没有机会再回三峡了,于是默默地坐在大宁河边,任由晚风吹拂,时而聆听清脆的浪涛声,时而抬头远望神女峰旁摇曳的星光。
壮年们知道以后大坝建成了还能回来看看,但到时候他们已经不再是这片土地的主人,只能作为游客跟着大巴车匆匆浏览,一切都会变得陌生,变得疏远,所以他们决定要在这最后一晚彻底喝个痛快。
女人们解开了约束,她们“拉帮结伙”跑到了大宁河,把游泳的男人全部赶回家喝酒,自己则是干净利索地脱了个精光,不管岸边有没有人偷看,更不管夜晚的河水凉不凉,这些大山的女人将自己彻底浸润在母亲河的怀抱中,嬉闹取乐,抚摸欣赏彼此丰腴婀娜的身姿。
孩子们是最兴奋的,平日里严厉的父母破天荒地放任他们乱跑乱跳,躲猫猫、钻桥洞,在那些空荡的旧屋墙壁上随意图画,搬往新家对这些还没懂事的孩童来说反而是件期待的事情,他们大声地讨论,然后用各种色彩画出想象中的高楼、汽车、大轮船。
夜深了,山里的蝉鸣此起彼伏,却也混进了几声嘹亮的歌唱。
“回望故乡你远在万里,带走了多少深厚的情意,清风吹过你脚下的土地,亲人都在你的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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