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R1-ep5:大桥赞歌(18)
迈克尔·麦克尼尔站在悬崖边,看着正在努力向上攀爬的战友。他们等待着来自斯迈拉斯的回复,另一场战斗正在山谷的另一侧进行着。第五步兵团凭借着一千多人的部队试图完成其他部队不敢想象的奇迹:拦截赶赴西南战线的叛军。防卫军的主力部队还在逐渐压缩叛军的活动空间,赫尔佐格总督希望将叛军的主力就地歼灭——这样一来,这处山谷便从叛军支援前线的捷径变成了叛军逃生的希望。斯迈拉斯必然会面对叛军的正面攻势,他的处境岌岌可危,凭他手中的两百多人是根本不可能阻挡叛军的。
一名黑人士兵艰难地顺着绳子爬了上来,众人连忙抓住他的双臂,将他拖到一旁,询问下方的情况。
“实际情况和斯迈拉斯少校汇报的内容相差不大。”黑人士兵气喘吁吁地躺在地上,“他从周围村镇的逃亡难民中招收了一些民兵来建立新的防线,并且希望进行长期作战。”
麦克尼尔皱了皱眉头,什么也没说。达特曼上校和斯迈拉斯的部队都必须在此坚守,才能保证计划成功——退一步说,至少保证他们能够逃离战场。达特曼手下的士兵尽管同样伤亡惨重,他们毕竟可以借助地形优势来抵抗敌人的进攻,但斯迈拉斯就没有这种运气了。假如攻打那座小镇的敌军和目前围攻达特曼的叛军数量一样多,斯迈拉斯恐怕只能支撑几天就会落败。
年轻的士兵走到一旁的树下,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奇怪的计时器,上面的时间只剩下不到一个月了。当时那个神秘人对他说还剩12o天时,麦克尼尔只当对方在讲笑话。现在,他越来越产生不祥的预感,由心底而的恐惧日甚一日。他不明白达特曼上校到底走进了什么圈套,也不清楚防卫军的高层和叛军达成了什么交易,更不知道赫尔佐格总督本人是否默许了这些交易——他必须试图在这场处处透着诡异的战斗中幸存,才能有机会调查背后的真相。
最近几天,士兵们的战斗意志以肉眼可见的度下降。大部分出现在麦克尼尔眼前的士兵都已经负伤,军营里很难看到一个身上没有绷带的士兵,不论黑白。比这一问题更严重的是野战医院里的惨叫声,那声音总会让人产生一种冲进病房去结束那些重伤员们的痛苦的冲动。减员带来的问题尤为突出,斯迈拉斯和达特曼上校都已经向上级申请进行支援,而上级似乎不打算派出士兵。物资补给无济于事,他们需要的是人,更多的人,有手有脚的人,能冲到前线参加战斗的活人。
“这也太奇怪了。”杜米索·图图紧跟在麦克尼尔身后,他们缓慢地离开悬崖,穿过控制在防卫军手中的一段铁路线,向不远处的休息站走去。达特曼上校将那个临时站点建立成了一座小型要塞,他相信叛军一定会在这里撞得头破血流。然而,前些日子他在叛军撤退时盲目下令占据叛军留下的阵地这一命令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防卫军在叛军的反攻之中遭遇惨败,大部分阵地又重新回到了叛军手中。
“奇怪的事情只会越来越多。相信我,战争中出现任何事情都是合情合理的。”
“我是说,我们在这里浴血奋战,上司却不闻不问,仿佛我们根本不存在一样。”杜米索·图图叹了口气,“好吧,我知道,为了响应赫尔佐格总督的号召,我们这里接收了许多……那个……”
他窘迫地看着麦克尼尔,自尊和自卑在他胸膛中交织着。【土著】、【黑人】似乎都带有一种侮辱性的意味,他们自己互相之间可以拿这些词语开玩笑,而在外人面前他们决不能主动认领这种称呼。【阿非利加人】似乎不够具体,非洲的黑人们并不会认为所有生着黑皮肤的人都是同胞,再说已经有【阿非利加布里塔尼亚人】了。他们的祖先曾经建立过许多国家,不幸的是其中没有任何一个国家能够让他们的身上被打上标志性的烙印。法兰西人,德意志人,意大利人……这些是欧洲文明赋予当地人的身份。那么,非洲的黑人到底是什么人呢?祖鲁人?班图人?阿比西尼亚人?他们在欧洲人眼中就仅仅只是非洲黑人而已,没什么区别。
“您想用什么词汇就用什么词汇……不过,要是您自己都无法正视过去,也不能指望那些本来就无视现实的家伙对历史给出公正的评价。”麦克尼尔伸出右手扶着墙壁,他总感觉上次的枪伤伤到了神经。
“没关系。我是说,上峰不会因为我们这里黑人太多所以就见死不救吧?”
“图图,那些有权参与决策的人不在乎黑白,只在乎利益。”麦克尼尔叹了口气,“很简单的道理——在一桩交易中,试图影响双方达成协议的第三方会被当成共同的敌人。”
几名士兵正将躺在担架上的伤员送走,沿途是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为了打通这条道路,叛军使出了一切手段,采取多种不同方法进攻,都被防卫军挫败。但是,这似乎不是达特曼上校的功劳。确切地说,阿达尔贝特·赫尔佐格在这些战斗中取得了指挥权和主导地位,他利用有限的兵力进行灵活应对,尽可能地迷惑叛军以争取时间,然后率先攻击叛军最为脆弱的打击部队。叛军连续数日受到重挫,除了继续将更多的尸体丢下山之外,无法向前推进半步。
麦克尼尔和杜米索·图图走进一个帐篷,阿达尔贝特一眼看到了走在最前面的麦克尼尔,于是放下手头的工作,高兴地对麦克尼尔说道:
“我看,其他部队可能要采取行动了。昨天,空降兵团派直升机部队沿途清理叛军的补给线,现在他们没有任何一条运送补给的通道。”
“好消息哇。”麦克尼尔也笑了,“看来,伍德中将终于忍不住要表现一番了。那么,叛军后方的情况如何了?”
“听说索尔兹伯里生了大规模的游行,主要原因是叛军的谎言已经被戳破了。”阿达尔贝特指着地图上的后方主要城市,“你知道,叛军一直希望在不影响平民生活的情况下打赢这场战争,但我军对他们的轰炸已经彻底破坏了维持城市基本生活的大部分设施。叛军为了保持公民对他们的忠诚,一直没有克扣民用物资,而最近他们肯定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这是必然的。”麦克尼尔并不感到意外,叛军在战争中掠夺所得的资源全都重新投入到战争机器中,几乎无法分配给平民。他们没有立即从平民那里夺取物资以维持战争,已经是奇迹了,而这个奇迹的破灭和防卫军的步步紧逼有着直接关系。这还要多亏防卫军始终牢固地控制着空军,若空军基地当时出现叛乱,防卫军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拥有制空权,也不可能彻底封锁叛军和外界的一切物质联系。
他和阿达尔贝特讲述了斯迈拉斯的对策,阿达尔贝特耐心地听麦克尼尔说完了所有细节,而后拿起自己先前制定的计划,仔细观察着可能出现漏洞的内容。
“他应该知道自己面对的敌人已经出了他的应付范围。”
“哪怕只能拖住敌人几天,对整体战局来说也是重大胜利。”麦克尼尔同样表示担忧,他更希望以积极的态度分析即将生的混战,“叛军因为相信空降兵团不会跨界起进攻,正在让北方边境变得空虚。现在他们被拖住了,我军正以持续不断的攻势让叛军疲于奔命,这时候空降兵团若是起猛攻,对叛军而言是灭顶之灾。他们根本没办法将主力撤回北方,唯一的机动部队现在就在这里和我们对峙……即便上峰对我们的牺牲无动于衷,我们也应当明确自己在这场战争中扮演的角色。”
“这话倒是很有哲理。”
当每一个士兵都知道他在当前的战斗中的定位时,那么军队也许不必担心士兵丧失战斗意志。可惜,大部分士兵的动机甚至不是在战争中保卫他们的家园和同胞,而是找一个更容易混饭吃的工作。对于那些为了换取公民权而参加军队的土著裔居民来说,道理是相同的。他们的狂热和英勇出于唾手可得的收益,如果赫尔佐格总督或是其他人拒绝兑现承诺,后果将不堪设想。
到了下午,麦克尼尔率领十几名士兵来到一处开阔地带,准备阻击可能上山的敌军。叛军在一个小时后抵达,他们身边的土著士兵越来越少,看起来叛军已经无法抓到足够多的壮丁了。麦克尼尔下令在叛军艰难地向上攀爬的过程中开火,叛军在判断他们不可能成功冲到对方阵地前之后选择了撤退,这场战斗中双方都未遭受更大的损失。阿达尔贝特的要求是,宁可在战斗中吃亏也不能损失更多的士兵,这和麦克尼尔的想法不谋而合。
迟迟没有进展的叛军开始变得焦躁。大多数叛军士兵是乐观的,他们相信自己必然能够战胜残暴的南非总督,而布里塔尼亚帝国也会慷慨解囊予以协助。但是,那些训练有素的军官,尤其是从防卫军叛逃过来的军官,已经看到绞索套在了他们的脖子上。防卫军的包围网一天比一天小,空降兵团虎视眈眈地随时准备起进攻,而叛军五分之三的兵力被困在西南战线。他们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不可能给他们更多的支援,更知道布里塔尼亚帝国是绝不可能和eu开战的,他们能够依靠的只有他们自己。
在所有的布里塔尼亚军事顾问中,安德烈亚斯·达尔顿是最让叛军警惕的那一个。达尔顿以前就是在南非从事秘密情报活动的特工,最开始从军时则是空军飞行员。自从叛军彻底丧失制空权之后,达尔顿就从未和颜悦色地对他们说话,这个出身帝国空军的青年军官很清楚叛军已经葬送掉了大部分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