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菌丝成功寄生赫尔曼却不是他的命令——是他自己主动植种的菌丝?
“不感染你的菌丝,怎么找到你这鬼地方。”
赫尔曼的太阳穴一阵阵针扎般抽疼,反而在疼痛作用下牵扯唇角露出个桀骜的笑,抬手用匕首快准狠地在自己左上臂处划了深深一道。
鲜红的血液涌出,他无所谓地并指探入伤口里,摸索着夹住其中白色菌丝的一端,硬是把那段菌丝扯了出来弃在地上。
“真烦啊,还把不杀人的念头往我脑子里塞,你这怪物又不是真把人命当回事,要劝我向善,先把迟迟还给我,她教我才听。”
他嘴中嘲讽着,眸色却晦暗深沉,清楚感知到植种的菌丝已经在血管中绵延生长,不好解决。
抽出一段菌丝,仅是去除最限制他的镣铐,要自由行动却还不行,要不然也不会站立原地和菌主废话了。
菌主并不理他说的话。
他不亲自杀人,不意味没法让赫尔曼死,面无表情地控制赫尔曼体内剩余的菌丝用他手中匕首往致命的心脏处捅。
没成功,赫尔曼仅是手指动了动,攥紧了匕首柄。
菌主的困惑愈深。
赫尔曼看起来是个人类,可实际接触,与普通人类有很大不同。
难以寄生,没法被他完全同化,自行植种菌丝竟然能联系他的菌丝网络追进他的国,虽然有他心神都放在桑迟身上大意了的缘故,但也足够奇怪了。
现在强行抗衡住他对菌丝的操控,也只是脏器轻微损伤,口中被逼出一口血,倒是又连带吐出不少菌丝,让他的控制力减弱。
赫尔曼身上松快不少,体力恢复到足以行动的程度,便一边大步向菌主与桑迟走来,一边笑着向他道谢:“这就痛快地一刀宰了你当谢礼。”
菌丝帷幕挡在中间,他看不到桑迟,口齿间满满他自己鲜血的腥甜味,心中混杂烦躁感的杀意根本按捺不住。
菌主本身没有攻击手段,要对付他,只好操纵傀儡般支使邪信徒们去拦。
然而他没有战斗经验,受他操纵的邪信徒们唯一的优势只是不知疼痛害怕,勉强纠缠状态不佳的赫尔曼停下脚步。
可一旦邪信徒们被卸去四肢、割去头颅,就连阻挡赫尔曼都做不到了,就算强迫着他们的头颅用牙齿咬,也会在咬到之前被当足球般一脚踢开。
被菌主摁在怀里的桑迟却看不到外面其实是赫尔曼占上风。
她也不知道赫尔曼多能打,印象深刻的只有菌主把怀特太太变成怪物又控制安娜的情形。
听到外面可怕动静,鼻子闻到血的味道,她睫羽直颤,怕来救自己的赫尔曼敌不过那么多人遭殃受害,连忙求情道:“停手吧,他只是想救我。”
菌主除去先前忽然记起仇时激动过,之后都神情淡淡。
就算赫尔曼真突破阻碍过来把桑迟抢走,在他有意控制菌丝的情况下,他们也没法离开这里。
哪怕一时敌不过被拆了身体,他也可以恢复。
慢慢把邪信徒们拼起来重新充当战力,总能有耗尽赫尔曼体力,把桑迟接回来的时候。
他还是有耐心的。
可是桑迟对赫尔曼的担忧刺疼了他。
周遭的菌丝因他动摇都有不稳定的倾向,他涩声问:“迟迟要我停手,是希望他杀了我吗?”
菌主没有死的概念,哪怕身为人类的他死过一回,在他看来也不过是分身回归本体。
但现在他隐隐意识到,自己会因为小美人给出肯定答案而死过去。
那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
单是想象,他就觉得空、冷。
他回忆起他在扩张菌网时,曾经于寒冬接触到结冰的地下湖,冰面比起矿脉宝石更加清透无暇,他动了收藏的想法,取走大块储藏,却在入夏后留不住。
菌丝茧仍然保持包裹冷莹的冰晶时的形状,但他知道里面空了。
淅淅沥沥的水融入土壤,是能够滋润他生长的成分,只是他没有心思吸收,他想,他喜欢冰的那一部分或许和冰一起消失了。
他不喜欢那种失去的感觉,明明他是不死的存在。
于是他切割掉与冰相关的菌丝,再也不往冬日结冰的地下湖扩张。
现在他的全部都爱桑迟,如果她要他死在赫尔曼手里,他该不该同意割舍掉自己的全部,再也不从沉眠中醒来?
“因为我不再像人类,所以你不爱我,也不要我了吗。”菌主低声推测,“如果我能重新模拟出阿德里安的形态,你会仍然把我当丈夫吗?”
完整变成人类,有可能导致他像阿德里安的背叛一样异常,一旦受人类的致命伤也难以简单恢复,可和被桑迟放弃的虚无感相比,显得微不足道。
桑迟愣了愣,反应过来那双美丽的白眸中蕴满的情绪,是与人类相似的伤心。
她想起在系统模拟出的婚礼最后,看不清面容的丈夫不安地向她确认,是不是他改变模样,她对他的爱就会消失。
异于人类的菌丝生物,即便在信徒们口中拥有神明的伟力,也还是会为失去娇弱妻子的爱而忧心忡忡。
桑迟心软了。
其实争斗的两方她都在意。
不希望赫尔曼受伤,也并不是希望菌主死在赫尔曼手上。
是不是人类在她看来区别不大,人类有会伤害她的,非人类并非都对她不好。
可她的回答没来得及说出口。
薄薄的帷幕如同纸般被划开,菌主由菌丝构成的身体着实脆弱,毫无反抗力地轻易被赫尔曼的匕首拆解,扔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