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阳光还未照进阴冷潮湿的牢房,赵元生便被一阵锁链声吵醒,进来了两个男人,一人抬着桌子,一人提着硕大的食盒。
揭开盖子,香气扑鼻,赵元生饶有兴趣的坐到桌边,看着狱头一盘盘布菜,满是灰尘的桌上,不一会儿,摆满了五花八门的菜式。
“赵大人,快吃吧,别饿着肚子上路。”
狱头认识他,承天府尹嘛,上任这几年破了不少奇案,京城里头谁不认识。
赵元生关在这里的几天,狱头也没从他嘴里问出什么消息,对于他为何会被赐死更是不知,在听说了圣上会亲自监斩之后,深知这位应是难逃一死,不由心中感叹,觉得好人自古多薄命。
这不,最后一天了,要上路的人一般都会给吃顿好的,但今日这些菜,可都是他自掏腰包,也算是全了那些还堵在皇城外的百姓,那些人一定不希望他们心中的好官,最后是饿着肚子上路的。
赵元生拿起筷子,对两人道了声谢,便开始大快朵颐,这几日牢里倒是三顿都有吃的,只不过毕竟不比外面,饭食也就只算得上是勉强能填饱肚子。
今日吃的这么丰盛,无需多想,肯定是事情有了新的进展,某人也已经开始坐不住了,想要尽快解决他这个麻烦。
想到这,嘴角不自觉露出笑意,既然都到了这一步,那不得吃饱了喝足了到他面前去露露脸?
狱卒们在旁边看着,桌上再丰盛的饭菜现在都不能吸引他们注意,对于赵元生即将面临的状况,他们打从心底替他感到悲哀。
可谁都没有办法,因为在背后做下决定的那个人,是他们无论谁都无法对抗的。
唯有看着,看着赵元生一口口吃下他们精心准备的饭菜,多少能扫除一些心中的郁闷。
然而此时此刻,柏钰那头也正在紧锣密鼓的准备着,今日之战,成败关乎着许多人的性命,所以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若是失败,便是万丈深渊。
按照昨夜詹青告知他们的一样,早在天光未亮时,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只需等到时机成熟,出现在众人面前即可。
院里,张炎第一次熬了大夜,却还兴奋的一点儿困意都没有。
他在院里来回踱步,坐在鸡舍里的鸡就那么呆呆的看着他,时不时咕两声表达自己一下自己其实也还没睡。
靠着墙边放着一张藤椅,一夜没睡的柏钰窝在里面,因为腿长只能点在地上,随着往后仰的幅度一下下摇晃着。
她就这样合着眼,眼睛倒是闭上了,脑子却依旧无比清醒。
再过几个时辰,就到了最关键的时刻,而这个时刻,还必须要在所有人的见证下完成,无论发生什么意外,他们都必须一次成功,一旦失败也就意味着,所有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全都要付诸东流。
虽然此时的她,在张炎看来,比谁都云淡风轻。
实际上,只有她自己知道,心里有多慌。
天边渐露鱼肚白,张炎许是走得累了,坐下来缓了几口气,而鸡舍里的鸡公便昂首挺胸的走了出来,路过他身边时,仿佛斜着眼睛瞪了他一眼,像是在说:呵呵,看你那样。
张炎顶着一脑门子汗,没工夫搭理,正巧旁边还有张藤椅,他一屁股刚坐进去,旁边的藤椅便吱呀一声,余光中瞥见了柏钰起身,他这时睡意上来了,着实没力气说话,索性直接学他刚才一样,躺下睡觉。
午时三刻便是行刑时间,即便是他们现在都睡上一觉,也都来得及。
但柏钰刚才短暂的做了个梦,梦里,她看见刽子手毫不犹豫地砍下了赵元生的头,那把刀可真真是锋利,一刀下去,竟是连个经脉都没留,干净利落到头颅直接落地,然后骨碌碌滚到了她脚边。
于是她就吓醒了,这一醒,便是再也睡不着了。
这头,赵元生正好吃完饭,被几名狱卒绑上铁链,推进了囚车里。
死刑犯,照例是要游街示众的,故而天亮就出发,在京城大街小巷走一遭,也算是一种警示。
可谁都没想到,这一次的游街,竟然很快就被叫停了,并且还是圣上亲自下的令。
不过这都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了,此时谁都不知事情会往这个方向发展。
虽是天光大亮,但京城里头,不论是大街小巷都站满了人,囚车经过的地方,所有人没有像从前一样,或是激动地扔出手里的烂菜叶,或是破口大骂,最后再狠狠啐上一口,以示嫌恶。
没有,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发生,所有人都像是说好了一般,静静地站在原地,看着中央的囚车一点点走过。
赵元生轻轻靠在栏杆上,一贯挂在嘴角的笑意,不知何时早已消失不见,但那双眼睛里,却鲜少的露出那么几分笑意来。
最后囚车只走完了这条街,负责押送的狱卒便接到了消息,调转方向,直接开往东市刑场。
然而到了地方他们才知道,一向冷清的刑场竟然站满了人,甚至比刚才在大街上看到的那些还要多,一时之间,狱卒们忽然都有点心虚。
但不远处监斩台上已经坐了人,他们定睛一看,赫然瞪大了眼睛。
坐在台中央的人,正是他们以为或许一生都很难见到的当今圣上。
现在距离行刑还有个把时辰,狱卒们都有些愣神,这跟他们以往遇到的都不太一样,按理说,即便是监斩官准时,那也不该这么早就过来等着。
狱卒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意思:这时候开斩,未免也太早了点儿吧?
时间上,确实早了一个时辰。
不过暗里该布置的,早在几个时辰之前,便已经全都布置妥当了。
赵元生慢条斯理的从车里出来,发丝凌乱,身上的囚衣也脏了,却依旧遮盖不住他身上那股云淡风轻的气质。
元祁看在眼里,面上神色如常,心里恨不得现在就动手。
他昨晚一夜都没睡好,时不时就会做一个梦,结束了睁开眼,不一会又是不知不觉陷入另一个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