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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1页)

然而,他那不成器的老三就没有这等见地了,叫他的时候畏畏缩缩地来,弄清楚情况后又得意洋洋地欢喜,说自己就是一个这样开明的父亲,养出于曼颐这样的女儿来也不足为奇。

说完了,他又意识到于老爷还在身旁,立刻补充,这一切最后还要归功于一家之主的教导有方,于曼颐的父亲、即于老爷的四子、他的弟弟也是这样优秀的青年人,只是去世太早了,可惜极了。

说到这里时,他觉得身旁落来一道嘲讽的视线,像是来自宋麒所在的方向。但当他转过头以后,那道视线又消失了。

总之,堂厅里就这么其乐融融地聊了大半个时辰,都在等着于曼颐回来。而后天色渐晚,于老爷要在太阳落山前带客人一赏花园美景,一群人便换地方了。

这些原委是于曼颐在听完霍记者、贺处长、于老爷、宋麒以及三叔的寒暄客套后总结出来的,有一些动机和目的没人明说,但她似乎也听懂了暗示,她觉得自己比以前进步了好多。原来那些自小管教着她的规则也不是铁律一般的规则,这些掌握权力的人真正的规则是“声名财权”,当规则与这些东西对冲时,规则就不重要了。他们自小就在欺骗于曼颐,而三妈比她更相信这套骗局,她自发担任这场骗局的执行者。

她还觉得宋麒比她想得更复杂。他分明是知晓这套规则的,他对这套规则利用得如此娴熟,但他一直以来都在回避被卷入此局。如果不是这次为了于曼颐,他明显更热衷于平日里办报,上课,和同学们插科打诨的那套生活。

和这些人周旋时的宋麒显得不大愉快,尽管表面上看着客套十足。几番周旋结束,那位戴着金丝眼镜的霍记者终于将目光转向真正的主角于曼颐,朝她挥了挥手中相机,语气轻盈道:“那我和你单独聊一会,好不好?”

她是一种不能用漂亮这个词形容的姣好容貌,仿佛觉得一个人好看,是一种感觉而非视觉体验。于曼颐点点头,觉得她与于家的所有女人都不同,甚至与她先前所见过的特立独行的方千也不同。她又生出新的神往来。

不过刚走了两步,她余光看见宋麒已经在她抽离人群后也立刻走到一边,便和霍时雯说:“姐姐,我能不能先去和宋麒说几句话。”

“好,”霍时雯调节相机,“不过太阳快落山了,光线好的时候拍照好看些,你早些回来哦。”

于曼颐点了点头。两个人在凌霄花底下分开,她躲开众人视线,很快在一处角落找到了宋麒。他找了把椅子坐下,手肘撑在膝盖上,闭着眼睛慢慢揉太阳穴。于曼颐看了他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一颗小邮差课间进贡给她的水果糖递给他。

宋麒听见有人过来,微微睁开眼,又接下了她递过来的糖。将糖剥出来后,于曼颐说:“糖纸还给我,我还要照着画呢。”

“好用功啊。”宋麒笑着把糖纸还给她。

糖纸轻软,带一点油性,在手心沁了汗。于曼颐将那糖纸反复揉折,意识到的时候,发现也不好用来临摹了。宋麒若是往日看见一定会笑她,但他今天也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再关注于曼颐了,只是又将眼睛闭上,慢慢地揉太阳穴。

于曼颐算了算时间,想起方千和她说宋麒是今天留下了代课的纸条。但那纸条未必是今天放过去的,或许他昨天下课后便放过去了,然后连夜找车去了绍兴县。

她忽的探出手,将宋麒的手格开,而后将自己的指腹按在他太阳穴上,轻轻地按压了几下。宋麒意外地抬起头,发现于曼颐因为是背身朝着别人,他们又在角落,这只手伸出来也是旁人看不见的。

“你三妈和三叔……”宋麒提醒。

“看见就看见了,”于曼颐说,又想起方才对他们的新认知,语气里还有点看不起人,“一群大骗子。”

好莫名的一句骂。

宋麒忍笑,又不敢动作太大,怕当真叫于家人看见了。于曼颐指腹微凉,缓解了他熬了两天一夜的头昏脑涨。

有脚步声在接近,于曼颐终究还是收回了手,继而背在了身后。她回头看见霍时雯正拿着相机在找构图,和宋麒说自己要过去。然而走了没两步,她又绕回来了。

“宋麒,他们拍照片用的胶卷贵不贵?”

她怎么又对胶卷感兴趣了?宋麒想了想,回答她:“一张的话,也还好。照相机里是一整卷,给你拍完了,还要再拍许多张,然后一道洗出来。”

于曼颐点点头,沉思片刻,又问:“那你能和我拍一张照片吗?”

作者有话说:

动笔的时候还想12万完结,我在想啥……原来长篇脑子长出来就回不去了,我已经是不是写小短篇的北风三百里了,我已经是纽钴禄北风了。

第29章完美配合(八)

◎落花有情◎

于曼颐要和宋麒拍照,霍时雯并没有显现出意外的感情。她只是打量方才选定的背景,而后说:“可以,我先给你拍一张单人照。对了,那张画像在么?我想让它一道出镜。”

“在我房间里。”宋麒说。

霍时雯点点头,示意宋麒去将画像拿过来,而后便安排起于曼颐拍照的姿势。她将相机挂在手腕上,帮于曼颐整理她的头发。

她将于曼颐的长发别到耳后时离她很近,于曼颐睁大眼睛观察着她。金丝眼镜框架极细,镜片后面是一双很冷静的眼睛。不同于方千极短的头发,霍时雯头发细而浓密,也规整地别在耳后,直垂到腰间。

于曼颐头一次见着女人头发这样长而不扎成髻,寻常人这样很容易像是披头散发,但霍时雯完全不适用于这个词,她每一根头发丝都在自己的控制之下。

“姐姐,”于曼颐在她帮她整理头发时询问,“你是上海来的记者吗?”

“是呀。”霍时雯说。

“你是什么报纸呀?”她继续问,“是不是比宋麒的报纸大很多?”

“是《申报》,”霍时雯说,“大一些吧,他那份也做得很好。”

头发理好了,她退了两步,开始调试相机。于曼颐先前只去过一次镇上的照相馆,见过一台很古老的相机,按下快门时发出巨大的“咔嚓”声,白光刺眼得像是发生了爆炸。

霍时雯这台很小,也不需要架三脚架,很适合她这样的身量随身带着。

“你是不是既要写文章,也要拍照呀?”于曼颐又问。她对霍时雯充满了好奇。

“我是摄影记者转行,”霍时雯说,朝她笑笑,“我先前在照相馆工作。”

于曼颐很惊讶。

“女人可以在照相馆吗?照相馆里也有女人工作吗?”

“可以,但你要拍得比男人好很多才行。”霍时雯说。

“你好厉害,”于曼颐由衷道,“那你一定能赚好多钱,完全够自己安身立命了。”

霍时雯冷静如斯,也不禁有些好笑。她说:“赚得不多,只够租公寓和吃饭,上海太贵了。”

“那就很多了,”于曼颐说,“于家没有一个女人赚钱,我只见过胭脂店和布坊的老板娘出门赚钱。我们这儿的邮局、银行,还有你说的照相馆,都不要女人。”

“上海的邮局、银行、照相馆,都要女人,”霍时雯说,“报社也要女人。如果他们也不要女人,我也不必背井离乡地跑去上海了,什么都那样贵。”

她看起来很体面,但两次说贵,于是于曼颐相信,上海是真的很贵。连霍时雯这样的女人也只能赚够租房吃饭的钱,她去了,恐怕只能露宿街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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