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清尘眉间紧蹙,他想不通行兵作战的关窍,但见付祂如此郑重其事,也不由信了三分,只得作罢:“那你还会回来吗?”
“每年雪满沧州,我会北归。”付祂道。
“蜀州距离沧州不远,期间多有互通,届时我也会以来使名义回来看公子,公子放心。”
“既然如此,你去吧。”谢清尘终于松了口,他转过身去,决心不再看她。
他终于真真正正的,孑然一身了。
幼时好友皆离他而去,丢他一人独自守着这片辽阔疆域,日升月落,轮转不息。
付祂看了付英一眼,深深俯下身子,行了跪别大礼。谢清尘并未转过来,他不忍再经历分别了。
“公子,我走了,望你珍重。”
付祂出了府门,触目无边的灰败苍白的天色,不由悲从中来,怔怔站在了原地。
荆沅试着拉住她冰凉的手,低声劝慰:“天涯无处不相逢。”
付祂强扯出个笑,刚想安慰她没事,就听见荆沅小声嘀咕着:“笑的比哭还难看,还要装作没事人一样。你们打仗的都这么嘴硬吗?”
“”付祂默默转过头,缄口不言了。
“将军。”付英匆匆迎了上来,神色有些复杂,像是欲言又止。
她身后跟着齐扶枝,池海不知道跑哪去了。
齐扶枝见了荆沅,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荆沅遮面的斗笠:“这位姑娘的斗笠,倒是与鄙人的有些相像。”
荆沅闻言抬头,如银铃般清脆动听的笑声传来:“这位公子说笑了,斗笠随处可见,有所相似在所难免。”
“姑娘此言差矣。”齐扶枝站定于她身前,偏头看她:“斗笠相似千千万万。同病相怜之人却少之又少,我看这位姑娘与我颇有缘,料想是惺惺相惜之人。”
“”荆沅咬牙切齿,强扯着笑,这是故意往她心口戳呢:“大可不必。”
都同是天涯沦落人了,还有心思在这取笑她,齐扶枝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另一边,付祂细细叮嘱了军中事宜,付英聚精会神地听着。全然不知付祂已经停下来了,正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付祂长叹一声:“付英,回神了。”
付英这才如梦初醒般,一脸茫然:“将军交代完了?”
“公子性情莽撞,又不谙军事。你可自取而代之,沧州地大事多,他常常处理不过来,如有空闲,也可帮他处理一些。”
付祂如数家珍:“但比起公子,我更担心你。你性情沉稳,是不可多得的将才,只是受了委屈也只会憋在心里,谁也不告诉,沉稳固然是好事,忍气吞声则截然相反,若是手下的那些人有朝一日骑到了你头上,我怕你也会忍着。”
毕竟付英一直秉承着“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的处事原则,真正做到了不争不抢,不怒不怨。
“我会的。”付英频频点头,看样子像是把付祂说的话给听进去了。
付祂对付英比较放心,更何况还有池海与齐扶枝在,倒不至于让下面的人犯上作乱。
“你跟随我数年,受了不少委屈,如今你能独当一面,我心甚喜。”
付英听着听着,眼眶一湿,眼泪就要落下来。
付祂最害怕女孩子落泪,她看着好不心疼,故而慌忙喊了跟齐扶枝大眼瞪小眼的荆沅,便要走人。
马车已在府外等候多时,付英泫然欲泣,眼眶通红,依依不舍地看着扶荆沅上车的付祂。
付祂回头看了一眼,就迅速转过眼去,矮着身子进了马车。
马夫扬鞭大喝,马车绝尘而去。
扑迭扬起的尘雾中,齐扶枝与付英并肩而立,付英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喃喃道:“以后真要成陌路人了。”
“将军是在担忧以后沧州与蜀州联盟破裂,两军交战之时么?”
“如若再见是战场上兵戎相见,我倒情愿再也不见。”
齐扶枝却摇了摇头,道:“将军多虑,依在下看来,蜀州与沧州交战的可能性不大,倒是可能先与未州交战。”
马车上,荆沅倒在付祂腿上,由着付祂认真专注地给她揉着太阳穴,不由舒服地眯起眸子。
“你还没跟我说,你的毒是怎么解的。”付祂忽地开口。
荆沅眯眼思索了一会儿,纠正她:“我的毒并没有解开。”
还不等付祂问她,她又补充道:“此毒为蜀州奇毒,既然有制毒之人,自然也有解毒之法。虽说解药全在窦云手上,那制毒人却有法子延缓毒发。”
这也就是为何宫变之前刘煜已然失了一感,如今却能看得见的原因。
“蜀州隐居的医者不在少数。个个号称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此次就让我去探个虚实,看看是否浪得虚名。”荆沅来了兴致,竖起五指一个一个数了起来:“我让荆巍打探过了,有名头的也就五六户,若是连我这点烧伤都治不好,定要让荆巍如实整顿一番,免得他们坑骗百姓。”
尽是些鬼点子不过倒也不失为一种方法。
付祂爱怜地用指尖轻抚她脸上纵横交错的瘢痕,喃喃道:“一定很疼。”
“还好。”荆沅仰躺着,细细感受着她粗糙的指腹划过脸侧,带起阵阵酥麻的痒意,她语气轻描淡写,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那日我裹了里三层外三层,就剩个脸在外面。要不是火太大了,我能毫发无伤地出来的。”
付祂不说话,只轻柔地将她揽在怀里,低声说:“你不让我陪你一起。”
荆沅的身躯明显僵了僵,她翻了个身,侧对着付祂,声音闷闷的:“不想跟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