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在霹雳堂一战后,她再次陷入连轴转的状态,这回好在可以拉上雷卷,让他在沈边儿等人欲言又止、怀疑这种强度的加班会极大折损雷卷寿命的眼神中,没日没夜地梳理江南路内务,自己更在无尽多的工作中着手调动霹雳堂内工匠帮忙改进火器。
直到沈边儿终于受不住,闯入新建的雷家堡,坚定要求找些人来分润雷卷的工作,季卷这才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不是还有州府众多缙绅之士么?霹雳堂总有些交好的官府中人,此时不正是拉他们帮忙的好时机?”
青田帮在福建路自然也是这么做的,只是江南毕竟非自己多年经营,对盘根错节的官府势力辨识不清,这时候让霹雳堂继续维持名义上的领袖的作用便体现了出来:青田帮在江南官场没有熟人,你们霹雳堂难道还没有吗?
雷卷又瞪她一眼,很怀疑这样下去,他所执掌的究竟是霹雳堂还是另一个青田帮。但青田帮的确足够大方,出手足够阔绰,令他一忍再忍,依然决定按季卷的建议,去做拉拢州府官吏这等几乎等同于大逆不道的事。
雷卷忽然很想同两浙一带的“下三滥”何家家主聊一聊,问一问他是否也和自己一样,被季卷巧言骗上船,此时不得不任由青田帮模式强势改变他们一贯的治理帮派的方式。
在他们埋首于处理公务时,京城持续日久的、甚至持续过了上元节的两大帮派火并终于有了个阶段性的结局,由官家随口一提、诸葛神侯亲自出面,向雷损、苏梦枕两人隐晦传达了官家的意思:既是在京城下谋生,打打杀杀无妨,但打扰了官家出宫寻欢作乐,那可是大大的不敬。
苏梦枕笑着示意领会。他甚至笑出几分无辜,带着一身新伤,咳嗽着,虚弱地向诸葛神侯暗示:主动挑起两帮战事的,可是率先扑向天泉山的“六分半堂”。
他上完眼药,立即见好就收,前一天还不破六分半堂誓不为人的金风细雨楼第二天就放起刀兵,又拾掇着把那些耽搁了的店铺开业。他当然舍得结束争端,作为新崛起的势力,在与六分半堂的正面对抗中并未落下风,有这一个摆给江湖群豪看的结果,金风细雨楼已不需要其他任何收获。
而雷损显然比他不甘得多。因底蕴差距,争斗拖得越久,对六分半堂的优势越大,事实上除去正月初十的惨败,六分半堂在拉锯中已逐渐将损失扳平,如果再能拖上一段时间,恐怕金风细雨楼的财政将直接被他拖垮——可就是这个时候!诸葛神侯!
他已暗自咬碎牙根,却绝不敢表现出来,连得知霹雳堂又换了雷卷做新堂主都不敢多生事,只能唯唯应承,默默吃了这个闷亏。
苏梦枕知道雷损在想什么,也知道雷损经此一次损失巨大。他为此高兴得愿意听从树大夫的话,按时吃了几天的汤药。在高兴的时候他很愿意向人分享,于是甚至写了封信,遥遥寄到江南去。
垂涎
季卷没收到他的信。她安顿完江南事宜,与温趣定下往京城发船的频率,自觉已无持续坐镇的必要,便收拾了包袱,打马往边关苦寒处行去。苏梦枕不会为一封书信特意遣人快马加鞭,因此等那信随信差一休地送抵江南,季卷已走了有些时日,温趣接了信,想了想,只是压在一堆卷宗之中,等她回来再自行处理。
季卷压根想不到苏梦枕会给她写信。他们合作一年来,口头交流寥寥,大部分行动全凭默契,因此也不觉这段大战后的安稳发展期有什么互相通气的必要。顺着水路往上的时候,她心里考虑的还是治理的事。
江浙自古富庶,也是产粮重地。只是这两年年景不顺,而盘剥日增,因而方腊在这一两年间揭竿起事,一呼则百应。青田帮入主之后,以过去囤的陈粮稳了稳粮价,但毕竟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看今年春稻收成,能否令众民咸服。再之上的其他计划,如替青田帮做工赶制战争物品、征收在野武人入伍,得在吃饱喝足的前提下推行下去。
这些事,比起打打杀杀还要叫人费心,但是她身边的人似乎都更擅长打打杀杀,就连被她留在江南,和雷卷互相掣肘的温趣,也依然更适合做她以前在“死字号”做的杀人事。
还是需要一个内务大总管。她惆怅想,但是能理解她的想法,又足够正义,可以信任的内务大总管又能去哪儿找呢?
她这么想着,甚至心生邪念,想找个办法,把金风细雨楼的大总管杨无邪骗过来。
梳理信息能力绝佳!统筹资料能力绝佳!有自行其是的能力,却绝不越权!她对金风细雨楼有的一切都视之淡然,唯独每回对着杨无邪,都颇有一种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遗憾。
要想把这位请到青田帮干活,先不说杨无邪个人意愿,恐怕就算和苏梦枕歃血为盟成日兄弟相称,也不能得到他松口。对于苏梦枕这种极度遵从兄弟义气的人,如果连做兄弟都求不到的事,恐怕就没任何办法做到了。
这么一想,季卷就彻底死了心,甚至开始催眠自己把这号人忘掉,不至于产生看得到得不到的嫉妒。
她一路走一路长吁短叹,拿这些根本不可能实现的事打发旅途的无聊,等出了兖州,山河风貌为之一变,才又从中得到些旅游的趣味,放慢了速度。
这条往河间府的路,她几年前随商队特意探过一次。当时青田帮内事务已近平定,她需要思考该怎么最少损耗地从大宋的极南往极北延伸触角,于是借往边关劳军尝试统计了这一路耗费。统计的结果令她咋舌,每过一县、一府、一路,浪费在打通关卡上的银钱都如流水,最终被她送抵边关的物资十不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