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当日“坎”字部攻破此处分堂时旁观者众多,那多人如一人的齐刷刷刀阵威慑之下,即使心有怨愤,此时也不敢对着那些木着脸的“坎”字部帮众发泄,只能交头接耳,悄声交流。
“青田帮到底从哪个山沟里冒出来的,对天下大势,一点了解都没有,居然敢这么撕下霹雳堂的脸?”信州漕帮龙头“水中蛇”李胜低声对身边打听:“得罪的虽然是主家,但那些个分出去的支脉,难道能坐视他们侵入江南?”
在他旁边,同是做河道生意,却专做劫持河船,鱼肉乡里的匪道陈望一张刀条脸,三角眼,说话也不似他这般客气:“雷卷那病痨鬼的‘小雷门’,不就在旁边?嘿嘿,等他们咬出一嘴毛,才有的赚头!”
挤在他们后面的“花子姥”花婆婆等得心焦,也忍不住接话:“各位大哥,这青田帮是个什么来头,你们谁能知道?”
“南边蛮荒山里的帮派,以前也不出来,谁知道他们什么来路!”
“我只记得前几年夏旱绝收,他们出来赈过灾。”
“还有这种事?”
正被挑起兴致,正待纷纷追问,门口一声轻咳,季卷领着温趣一块步入厅内,向众人拱手:“我来得迟了。”
这些本地龙头正好奇青田帮主事人是谁,此时好奇望来,只见是一个未到双十的少女,容貌俏丽,身形娇小,一双黑白分明大眼骨碌碌转着圈,竟是娇态动人的模样,当下便有一大半人对她失去了敬畏之心,连带着把青田帮此举当做了逗她开心的玩闹。
温趣粗略把这些变了的眼色扫入眼底,心中暗哂,却也不说,安静跟在故作不知的季卷身后,随她一道,走到霹雳堂留下的“封刀挂剑”两柄高悬的武器之下。
“我是‘青田帮’少帮主季卷,今日还是首次与众位见面。未来洪、信二地,三教九流,众帮各派,都得遵守我们青田帮的规矩办事,现在互相熟悉一下,方便来日开展合作。”
季卷笑嘻嘻立在群雄之前,对下面神色各异的面孔视若无睹:“不瞒各位,青田帮此次北上,自是看中了江南水路,要诚心借此做些生意。来日大量商船来往,各位若是鼎力合作,其中利润,绝对比起之前要可观得多。”
“可是。”
说到此处,季卷不笑了。她一天里有多半的时间都挂着笑脸,此时突然不笑,脸上寒霜顿起,竟也颇有威势。她沉着脸,目光从群雄脸上扫过,一字一顿道:“青田帮的规矩,温护法已私下与诸位通过气。我对众帮各派,不仅不抽取收成,反愿意带诸位一同富贵。只是这几项不盘剥平民、不草菅人命、不联通外族,若在两州境内违反,自有青田帮找上门来,教你们知道何谓偿命。”
她一言已出,堂下静默片刻,竟是哄堂大笑。
带头讥笑的正是靠劫掠渔船为生的匪帮陈望。他捧腹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语带恶意:“小娃儿连见血都看不得,还是趁早回去吃奶吧!真把自己当盘菜了,还想指使你老子?老子可不会真跟你这软蛋混到一起!”
季卷不言,静静等他们笑完,才一挑眉,对陈望:“敢问阁下是?”
“澎湖匪陈望!”
“哦,陈望啊。”
季卷意味深长地答,一抬手,温趣便把那本“金风细雨楼”相赠的册子递上来,她哗啦啦翻开,读道:“陈望,澎湖匪帮龙头,曾是‘惊怖大将军’附庸,为‘陈家庄灭门’案主谋,连犯十八桩重案。大连盟垮台后,携同乡回归信州老家,疑为周遭四十几名妙龄女子失踪的罪魁祸首。”
她读着,场下间或响起几声倒抽冷气声。他们这些依附于大帮生存的小门小户,若说作奸犯科,肯定总有涉猎,但像陈望这般丧心病狂的却也不多。听季卷冰冷的声音,场下也生出些骚动,“水中蛇”李胜挪动足跟,悄悄离他远了些。
季卷读罢,冷冰冰问:“我所读的,有一桩冤屈么?”
陈望昂首挺胸:“不错,正是我所为!”他顿一顿,又讥笑:“你要如何?吓到哭了?”
季卷把卷宗丢回温趣手里,斩钉截铁说:“我要你死!”
两州归附
她说话做事,讲究效率,绝不啰嗦,因此当她把卷宗抛起,右手就已摸去腰间,当她开口说“我”,清冽长剑已自鞘中激射而出,等“要你死”三字连贯吐出,身形被剑锋所带,如急电溅往群雄,毫不客气地踏着这群人的肩膀,兜头往陈望头顶直落!
陈望听得风声,脸色微震,竟是退也不退,手袖中内力满贯,霎时间往身前洒出一百五十四支莹蓝铁蒺藜,丝毫不顾是否会误伤他人。在他周遭的人慌乱急退,他余光见到,更是自得。
这是他的绝学。像他这样声名狼藉的人,要能在“惊怖大将军”手下混得开,要能在万人白眼中活下来,手上定然是会有些保命绝学的。
保命的道理就是把敌人全部杀死!自他出道以来,这手漫天暗器从未失手,陈望自信这一次也是如此。他目色赤红,洒出毒蒺藜时脑子却无比清晰,他已想好,等他杀了这妞,就带着她首级去投奔“小雷门”雷卷,把这个下了雷家面子的人送到雷卷手下,说不定就会跻身五虎将之一……
他想着,忽觉喉间一凉,一柄薄而窄的兵器,一双冷且无情的眼睛,同时撞进他咫尺距离。季卷身上外套被扯了下来,一卷一兜一包,将扑向四周各处的一百五十三支铁蒺藜拦截下来,最后一支射在她眼前,被她松开剑柄,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夹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