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没注意到身后床铺一阵轻微的声响,小金起来了。他一眼看到化为人形的白狼,浑身戒备,压低了声音喝道:“谁?!”
白狼吓了一跳,转身没好气地回答:“鬼叫什么,没见过妖怪变身啊?”
小金呆滞片刻,张大了嘴:“小、小雪?!”
白狼“呼”地一下走近,抓住他身上单衣的领子拽到身前:“不准,叫这两个字!”
小金有点懵。
本来在他脑中,身为团子的记忆所剩不多,对白狼也不像先前那般畏惧了。可是现在,被白狼逼近到几乎毫无间隙,无形的气场将他整个包裹起来,小金又有了那种感觉,那种似乎从骨头里渐渐升起的惧意。
白狼见他脸色“唰”地白了,整个人开始微微颤抖,面上一僵。
房内安静了片刻,白狼重重哼了声,松开手,偏过头僵硬地说:“我有名字,叫九杀,你记好了。”
说罢仿佛安慰般拍拍小金的肩,又去镜子前欣赏自己的英姿。
小金在白狼松手的一刹那瘫坐到床上,听他报上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地点头。好一会儿,他才回味过来那是什么意思,不禁有一丝小心翼翼地窃喜。
沈金银将目光投向正自我欣赏的白狼,看了许久,末了有些羡慕地说:“你长得真好看。”
妖怪幻化的面貌,和他们的灵力密不可分,一般来说,越好看说明能力越强。比如小金自己,就只是普普通通罢了。他这句话,其实是在羡慕白狼力量强大而已。
可惜落在九杀耳中,就有了些别扭的感觉。一方面他也觉得自己好看,另一方面,被人称赞容貌,怎么听都像讽刺。
九杀正要怒,忽然间又是“嘭”一声,镜子前多了一只巴掌大气鼓鼓的小狼。
小金一愣,忍不住埋到被子里,笑得浑身乱颤。
白狼无语问候头顶苍天——算你狠,就给人恢复了一炷香时间啊!
——
夜里这些事,白术毫不知情,睡得死猪一般,第二天起来神清气爽。
行李小金早就备好,众人略作收拾,用了早饭,就一路直奔长安。
这一去,花了足有月余,亏得易安耐性好。
不过,白术倒不觉得怎样无趣,一路上颇能自得其乐。易安权且把他当作风景看了个够。
长安之繁华壮丽自不必说,总之白术的下巴一整天就没能合上,到晚上就寝时,腮帮子又酸又疼。
没等他去打听聚异阁的事,易安先开口道要去拜访一人。
沈老板
易安去拜访的,正是名满京城的沈老板。
沈老板是扬州人,单名一个瑜字,京城的仙客居就是他名下产业。仙客居主做替人谋划宴会酒席的生意,一月只接一单,即使如此,名门世家巨贾贵族们依然趋之若鹜。谁家办酒,若能请到仙客居出面,那可是天大的荣幸。
除此之外,仙客居也开了馆子,里面卖的都是别处吃不到的菜,别提有多受欢迎了。每逢初五试新菜,更是门庭若市,挤破了头。
“生意做到这地步也算圆满了……”白术听了,忍不住心生向往。上面一番话若从别处听来,他只会觉得是口口相传间有所夸大;既然出自易安之口,白术便只觉真有其事了。
易安轻叹。
七八年前,白术年纪尚小,又住在山中,自然不知沈瑜和小侯爷殷远的事迹已堪称传奇。
一个是扬州沈家的公子,一个是堂堂静王府的小侯爷,俩人不知怎的在扬州回京的船上一见如故,自此形影不离,联手在京城掀起多少风潮。就算到今时今日,诗食宴、四时仙这些令人瞠目结舌闻所未闻的宴会,也仍为人津津乐道。
至于沈瑜本人,不说秦、柳、齐、华这些京城名门,也不说一向冷情冷性的端王,连当今圣上也对他青眼有加,太后她老人家甚至还下口谕认沈瑜为干孙子,也假假成了皇亲国戚一枚。
到后来他与小侯爷喜结连理,宫里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是准了。自此仙客居的兴盛,势不可挡。
白术初入长安,本来打算去分号遍天下的八宝斋大吃一顿,开开眼界,可一听易安说起沈瑜之事,又想到之前洛阳生风楼小二之言,对那位沈老板愈发好奇万分,八宝斋也不去了,当下催促易安早日去拜访沈老板。
易安无奈摇摇头,便叫小金先去递帖子,自己与白术一起出了门。
“这是去哪里?”白术见易安带自己往城外走,不禁问道。
他不善骑马,此时两人共骑,白术完全被环在易安双臂之中,风声从身旁呼呼而过,让他的声音有些飘渺。
“什么?”易安略微低身,凑近了问。
白术只得回头,以求使声音更清楚些。
不料这一下动作,却让他的耳际堪堪擦到易安脸颊,两人都是一愣,白术脸顿时有些微红。
“我、我是说……我们去哪里……”他有些结结巴巴地又重复了一遍。
易安僵硬着只说了三个字:“打酱油。”
白术莫名其妙,又不想再开口,就这么一路无言。直到易安驻马,翻身而下,两人才双双恢复正常。
白术转头去看,两人下马之处只有个小铺子,铺外摆了几个大陶缸,一妇人坐在一旁,端着个竹筐择菜。
她身旁立着竹竿,挑起面破破烂烂的旗子,上书一字——“酱”。
原来易安真是来打酱油的……
不知为何,白术觉得有点四肢无力。
易安走近,直接唤道:“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