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白术,面对众多满怀恨意的秦家人,神情却无多大起伏,叫一直暗中观察他的师爷暗暗称赞。
双方僵持了有一盏茶的时间,谁也不肯让步。
县令头发都快愁白了,他不敢劝白术罢手,毕竟此事尚有疑点,又关系白术易安二人的清白跟性命;可要让他开口劝秦家人……好歹他还要在洛阳做官的,此事更是万万不可!
但什么都不做,这两方万一一个不对动了手,那后果也是承受不起的……
县令无法,只得再次用眼神向师爷求救。
师爷心中早有怀疑,得此机会,便道:“此案非同小可,自然马虎不得。不过按照我朝律例,勘验尸首需官家仵作,白公子只可在一旁瞧着。”
这话有点各打五十大板的意思,秦家虽不满,但也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接着师爷陈词一番,道此举不光是为了查明案情,更是为了找到真凶,为秦老爷和秦大公子报仇。
好说歹说,秦家上下终于松了口。而秦衡玉虽面色不善,到底也没有阻拦。
——
秦大公子的尸首就停在秦府后院一间僻静的园子里,只叫了两名小厮看管。
房中只有秦衡玉、秦府管家、易安、白术,带师爷和县令六人,仵作奉命入内,先见过几位大人,便动手验尸。
此时已是初冬,天气寒冷,尸首虽然放了两日,看着倒还新鲜。此处并非秦大公子身死之处,并无其余线索,仵作只验尸首,不管其它。
只见他先褪了秦大公子的衣物放在一旁,然后仔细打量,不时伸手触摸,甚至连头皮脚底都没放过。
管家见主人蒙受此辱,顿时悲从中来,放声大哭起来。倒是秦衡玉,虽面带悲戚,倒还镇静。
约莫一刻,仵作回报并无外伤。
那秦大公子,身上虽有些苍白发青,但完好无损。既无发黑,也无溃烂浮肿。嘴唇干燥苍白,指甲也完好,且并未发青。
接着,仵作取利刃割开皮肉,只见骨色黄白,并无异状,果然非中毒而亡。
一番查看下,好似这秦大公子是睡着睡着,莫名其妙忽然死了一般,竟无一点线索。
仵作正欲以温水洗尸了验,白术忽然道:“且慢。”
管家哭着怒道:“我家公子已遭此大辱,还要如何?”
秦衡玉紧咬着嘴唇,一副忍辱的模样;就连县令,乍闻此言,也面现难色,犹豫不决。
“大人,”白术正色道:“这尸首果然有些古怪。”
师爷和县令对视一眼,便令他细说。
白术却先看了看易安,后者还那一副气定神闲的表情,颇有任他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的高人风范。
原先易安摆出这副模样,他总会在心中翻白眼,现在不知怎么的,却有种安心的感觉,仿佛就算出了天大的事情,至少不是自己一个人面对。
只是感慨了一瞬,白术便回神,要来醋酒,混上三钱硫磺,三钱红硝,令仵作擦在秦大公子周身。
少顷,原本好好的一具尸首,眼见着遍身泛黄,还如同放了气一般塌陷下去。眼窝周围塌出小儿拳头大小的坑;口齿因为嘴唇内缩的缘故,裸露在外;最可怕的是腹部,不仅也往下塌,还出现许多核桃大的疙瘩,好似里面包裹了一堆石头般。
仵作见惯了这种场面,尚能保持镇定,可惜也手脚僵硬,面色灰白。县令、管家、秦衡玉等人,早就骇得腿脚发软,连连后退,瘫坐在地上,连惊叫都发不出。
但尸首仍未停止变化,紧接着,已经塌得不成人形的身体开始膨胀,皮肉都像沸腾了一般,高高低低、起起伏伏;那些核桃大小的疙瘩纷纷破裂,从里面流出浓稠的黑血;嘴唇、指甲也转为青黑色……
不一会儿,原本整整齐齐的秦公子就变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一坨,散发着冲天的腥臭,仿若什么恶毒的东西一般。
管家直接昏了过去,县令和仵作也承受不住,房内干呕声此起彼伏。除了白术易安二人外,能保持面色不变的,也就只有师爷一人而已。
至于秦衡玉,早已脸色惨白,却又很快缓过劲儿来,指向白术颤抖着说:“你……你使了……什么……妖法……”
此话一出,尚清醒的师爷也看向白术,显然是在等他回答。
“此非妖法,乃是中了金蚕蛊毒之象。”白术一字一句道。
师爷目光一凝,正要说什么,却见县令躺在地上,面无人色,十分痛苦地哼哼不止:“阿良……阿良……”
于是他叹了口气道:“先出去再说吧。”
仵作留下处理后事,其余人出了房门。
白术本来欲对秦老爷施针,无奈秦衡玉死活不从,道妖人不可信。秦府女眷也没有能拿主意的,只好作罢,只令几名大夫小心守着秦老爷,几人便又往县衙去。
路上白术给县令塞了颗清心丸,后者浑身立刻舒爽了不少,看白术顿觉十分可喜。
到了县衙公堂,县令命白术将方才在秦府所言一字不漏再说一遍。白术便将秦老爷与秦大公子的症状详述一番,又将金蚕蛊毒之事仔细道来,听得众人瞠目结舌,一时无言。
此时,一直作旁观状的易安忽然对县令拱手:“大人,草民知晓,金蚕蛊毒需七七四十九天方能养成,想必欲害秦老爷和秦公子之人,与秦府十分亲近。如此才能连续四十九天下蛊,而神不知鬼不觉……”
众人听了,纷纷深以为然,又想起易安原先那句“必有人祸”,不禁有些相信了。
秦衡玉见势不妙,赶紧道:“仵作与洛阳城有名的大夫都不明所以,偏偏你二人知晓,这能保证不是障眼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