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这身打扮,范灵乐忽而明白过来点。他八成是来同自己作别的。
一念及此,酸涩冲上鼻头,泪花差点没逼出来。
“进来说吧。”没等他开口,她辫子一甩,转身进了院子。
快步走回石凳边,她一屁股坐上去,拿起剪子又开始去绞鱿鱼的头,就是不去正眼看他。
佟暄慢悠悠跟在后边,在她对面坐下。
“我听我娘说……你和范叔打算搬走了?”
“嗯。”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句,默默绞下一只鱿鱼的头,将它腹里的黑水倒出来。
姑娘只把个又黑又圆的小脑袋朝着他,不是很想搭理他的样子。刚刚开门的时候他就看到了,她眼睛肿得跟对核桃儿似的,看样子,这几日没少哭。
心又酸又涩,原本准备好的告别词,到了嘴边竟成了:“你们是非走不可吗?”
范灵乐没说话,抬手抹了把眼睛,手背上沾上几滴晶莹。
“不然呢……外面那些人怎么说我的,你难道都没听到吗?”
像被雷劈了一道,耳边猛然响起张致远的“破鞋”“不正经”……
是啊,连张致远这么个读书人都骂得这么难听,其他人呢?只怕更是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他李煊能割了张致远一个人的舌头,难不成,还能把全浔阳县的舌头都割了去?!
他呆坐在石凳上,望着她无助的小脑袋,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范灵乐执着地低着头,篮子搁在腿上,那双去绞鱿鱼的手都因激动而哆哆嗦嗦,“我爹……我爹说了,与其在这儿被人戳脊梁骨……不如换个谁也不认识的地方,反正我们本也是外乡人,在这里也……没有什么牵挂……”
真的没有牵挂吗?那个她最牵挂的人,此刻正坐在她对面。只是可能,他甚至根本连她的牵挂都不需要、不在意。
手一抖,剪子差点戳了她的手。
“你当心!”佟暄急呼。
她头垂得更低了,咬住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肩膀瑟瑟颤抖,“佟暄……我跟他……真的没有什么……”
鼻音浓重,她语调破碎地辩解。
全浔阳县的人都误解她,但她独独不希望他也误解她。哪怕他不喜欢自己,哪怕他不愿意娶自己,哪怕她要永远地离开这里了……她只是盼望,自己在他心目中永远是最初那个干净纯洁的模样。
她摇摇头,泪水啪嗒落到鱿鱼的眼睛里,“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
“你别说了!”
他厉声喝止,落到范灵乐耳里,就是不相信她的意思。
泪水汹涌决堤,扑簌簌地滚落,打湿了整张小脸,沿下巴滴入衣襟里。
她整个人克制不住地颤抖,像是下一瞬就要散架了,小兽般的呜咽从喉咙里委屈地溢出。
他跟他们一样,也认为自己不自爱,认为自己脏嘛……?
悲伤似河水澎湃而来,几乎要将她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