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阙睁开了眼。
这感觉混乱极了,闭上眼,反而看得清晰极了。
一笔一划,都记在脑海里,倒不如睁开眼睛,大大方方看个分明。
火折的光太暗了。
地面原本的灰尘毫无痕迹,已经被他们弄得很乱了,等到明日天色大亮,阳光从窗纸中透进来,就可以看见地面原本如薄雪一般无痕的灰尘,多了许多不应该出现的痕迹和脚印。
光渡发丝从地面扫过。
尘灰在空中,回旋未落。
光渡控制呼吸频率,他本该全身精力去对抗这难捱的检查,但他还是短暂地出了神。
原来漫长的分隔,是如此有意思的事。
一切笃定的事,都有了变动的可能。
一切熟悉的人,都拥有不再确定的轮廓。
边塞黄沙刀尖滚血的军戍生涯,宫廷深处暗藏的旋涡,太妃莫名的离世……
不过三年而已,就足以让一个少年褪尽稚气温雅,长出硬冷深邃的轮廓,披上一身风霜血气的锐利。
只是,这样还不够。
光渡在期待某种更旺盛、更疼痛的铭记。
激怒李元阙,看着他失控,摸清他的底线。
逼着李元阙去了解他,亦或是了结他。
哪个都可以。
光渡安静到有些消极的回应,让李元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然后从晃动遮掩的发丝间,瞥见那双褐色的瞳。
却发现,光渡此时居然在走神。
李元阙突然感到了难以言说的不悦。
在他这样的检查下,光渡还能想什么别的事?
或者说,他还能在想着谁?
李元阙更努力了。
于是光渡那些恶意的念头,飞快地从脑海中消失了。
他的注意力,正在被一双手所夺走。
没有人说话,这间被遗弃的宫殿在夜中僻静,只听得见扰乱的呼吸声。
检查愈发深入,光渡躲不开。
弓起腰背,也只是自欺欺人的徒劳。
他被摊开了。
不允许藏着任何秘密。
他们视线并不接触。
可耳畔听到的,变得沉重而急促的呼吸,并不只是一个人。
李元阙低头问:“你在想什么?”
光渡略有些涣散的瞳孔,慢慢对准了李元阙的脸。
这样平平无奇一个变化,可是做出来,翩然自若,敛光流彩。
手指下的冰玉雕像,注入魂魄,转瞬间活了过来。
光渡只将目光投向窗边,依旧不作回答。
……又是沉默。
这是今夜李元阙第三个问出口,却没能得到答案的问题。
李元阙靠得足够近,不可避免的,闻到了光渡衣衫上沾浮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