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蕴秀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什么。
有这话在先,即便日后自己是凭本事考上的,旁人也会觉得她走了后门。一技捧杀,似是要将洪氏党羽的标签焊在自己身上,只要留在京城便唯有依附洪家这一条路。
这般想来,外派官员之事流传得也真是及时。毕竟动荡苦寒,诸多未知本就能轻易扼杀大部分反抗的心思。
若是放在自己想通之前,这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啊。
而现在……
安蕴秀叹了口气,甚至还能勾起三分笑意:“不管怎么说,太师美意,晚生先谢过了。”
无谓之争,自然不必。
意气浮沉
见安蕴秀分毫不为所动,甚至还能露出几分笑意,洪永寿目露深思,心中暗叹一句后生可畏。
这样的人,若不能为他们洪家所用,日后必成大患。
“祖父,您怎么在这儿啊?”
一位妙龄少女忽然奔至洪永寿身边,语带责备:“您身子不好,怎能出来见风呢,害得我好找。”
“云韶不必忧心。”洪永寿转头遮掩眸中精光,转瞬间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总在房里待着闷得慌,祖父不过是瞧见宴上众多青年才俊,心生艳羡,出来见识见识年轻人的风发意气。”
洪云韶本是遵从父亲的意思来接祖父,猝不及防在人群中瞧见了那日救过她的公子,当即撇过了眼,小声道:“祖父也不老呢。”
洪永寿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哈哈笑道:“你都长大要嫁人了,祖父怎会不老?”
他瞧向安蕴秀,似有所指。安蕴秀则立刻扭头躲避,听到他说:“祖父还盼着瞧见你成婚呢。”
洪永寿本就有意促成好事,京郊盈园那事过后,自家孙女也果真流露出些小女儿的痴态。他今日特意吩咐云韶来找自己,促成二人邂逅,以安蕴林的才思,应当明白自己的意思。
“这意气也见识过了,什么时候自己家中也添些才算好呢。哈哈,回吧。”
他一发话,众人立刻称是。洪云韶一边搀扶着祖父往外走,一边却是偷偷抬眼,往这边看了好几次。
安蕴秀自然是偏头避开她的目光,故而没有注意到,木门不知何时开了道小缝,七八只乌溜溜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外面,时不时发出些挤拥笑闹。
是那些孩子。
直到众人停下脚步,蹙眉望向那些堪称无礼的窥视,安蕴秀猛然惊觉,立刻挡上前想要解释。
洪永寿制止道:“孩童天真,无妨。”
“倒是你,果真心系他们。”这话说得意味不明。
直到洪家众人走远,安蕴秀才约莫品咂出威胁的意味。
外派,高帽,江抒怀,洪姑娘,小孩们。
顽抗则前路未卜,顺从则金榜题名高官厚禄美人在怀名利双收。在场学子亦有回过味来的,瞧向她的眼神不自觉地带上些不齿与艳羡。
江抒怀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冷哼一声,率先踏了出去,众人这才陆续跟他离开。安蕴秀目送他们离去,亦没有错过江抒怀那声冷哼,心道与他的隔阂怕是要更深了。
“安蕴林怎么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背地里却早跟洪太师攀扯上关系了。”
出了巷子立刻有人发牢骚,还得到了一众附和:“就是就是,亏我们还把他当同窗,同他说宴上之事,没想到人家早早就有出路了。”
“果然人不可貌相……”
前头走着的田鹏程忽然停下脚步,扭头说道:“他有出路也是自己挣的,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田家世代经商讲究的是与人为善,田鹏程这般不给面子也是头一回。想他辛辛苦苦从雍州读到京城,神往已久之地却不是气正风清的模样,什么落墨公子,什么京郊税事,如今连以往敢跟自己对呛的硬骨头安蕴林也开始卑躬屈膝了。田鹏程憋了半天没说话,此时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他不知道宴上之事,到时候考个状元还是风风光光入翰林院;你们再怎么找他抱团,没那才气有什么用?有本事自己也考个前三,自然不用外派了。”
众人只觉得这话刺耳,抬头瞧见说话的是那个土豪,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你有本事,不还是走了洪家的后门?站着说话不腰疼!”
“就是!往日也不见你跟安蕴林有多交好,这时候站出来逞什么英雄?替他打抱不平?人家状元之才眼中有你吗?”
“谁说我走了洪家后门?谁说的!”
田鹏程恼羞成怒:“你们现在一副清高模样,心里头怎么想的别以为旁人不知道!安蕴林可没主动凑上去巴结旁人,倒是你们,谁让你们跑到这巷子来的?”
他与这位安会元的确交情不深,甚至还有些龃龉,田鹏程也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脸红脖子粗地替他争辩,当即眼一闭心一横:“就事论事罢了,我也不稀得旁人说我一句好!”
“哈,好一副大义凛然的姿态!”
众人亦憋了满心的火,瞧见个能拿捏的就要发泄。当即嚷嚷个不停,甚至要找人评理。
江抒怀走在前头,他原本在另一条巷子授课,好好的却被洪家侍从请出来走了这一遭。他冷眼旁观这场闹剧,心知洪太师那番对安蕴林说的话亦是在告诫自己。如今将将要走,又适逢身后的争执。
找人评理的学子还在嚷嚷,江抒怀停下脚步:“他说错了吗?”
他的声音平静一如往昔,周遭的喧哗却戛然而止。众人一愣,没料到这位江才子居然会替那满身铜臭的田鹏程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