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理他,眼泪越擦越多。
他叹了一口气,“其实,人各有命,你也不要太强求了。”我不言语,扭头看向窗外。他继续说:“他真有那么好?我瞧着他似乎并不领你的情。你千般算计着防备我,为了他,值吗?”
你懂什么!他曾经救过我——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在我从君家逃出来以后。全天下的人可能都不敢收留我,他却不避嫌地帮我。你懂吗?
他却不说话了,车厢里除了我偶尔吸溜鼻涕的声音之外,一片沉默。
车子走得极快,路过驿站,杨骋风偶尔会停下来进去喝茶小憩一下。宋代官员的待遇不错,朝廷大员的家属也可享受驿站的招待。驿站虽不如大的客栈豪华,但其干净、清静及安全程度却是任何一家客栈所不及的。晚上,我们便在一处驿站歇下了。杨骋风今天难得的安静,吃饭时也没有和我嬉皮笑脸,却让我不得不怀疑,他是不是又在酝酿什么阴谋。
一夜无话,早起赶路,杨骋风又恢复了他那副嘴脸,一路上叽里呱啦地净想套我的话。我十分厌烦,甚至幻想遇见一个山贼什么的,劫了车子。我反正没什么好下场,让他吃吃苦头也好。
又到了晚上,吃罢晚饭,杨骋风忽然说:“司杏,你想好了,真要回君家?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我沉默,这便是回答。
他叹了一声,“司杏,你为什么就是不信我?跟我回去吧,我保管你要什么有什么。”
简直不可理喻,我跟你回去做什么!恐怕到时候我连哭都找不着地儿,我真会相信你?让我对人刻意奉承是不可能的,几天过后,我只怕会比在君府更惨,我没白痴到拿自己去赌锦衣玉食的地步。
“司杏,你真不考虑一下?你回君府是要吃苦头的。”
我心里一动,是啊,要吃苦头的。吃苦头也得回去,我自己选择的。难不成我要受你一辈子要挟?
“唉……”杨骋风的头垂了下去,“我知道你不信我,可是为什么呢?看来人太磊落就是不行,我若是骗你,你不也得上钩吗?”我气得简直要大笑了,你磊落?!
好半天,他又缓缓地说:“你回去……无论君家怎么待你,都不要和他们争,凡事……自有我。”我不理他,要挟我的也是你,才不信你的话。
第二天,我们上路了。杨骋风又不说话了,心神不宁地望着窗外。将及晌午,车夫在前面说:“少爷,要进城了。”
杨骋风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我的心跳却骤然加速,要进城了吗,我拼命逃出来的扬州城!
人都是软弱的,或者说都有软弱的地方。我不知道等待着我的将是什么。毒打?活埋?还是……我根本不敢往下想。
“害怕了吧?脸色都变了。”杨骋风的语气中有一丝得意和期待,“君老头儿和小老头儿可都不似我这样仁慈,你真要回去?现在调转马头还来得及,我们从旁边走,直接去京城。”
我不理他,右手握成拳,却把左手覆盖在上面,轻轻地说:“进城吧。”
杨骋风又看了我一会儿,“进城!”
该来的总要来的,逃,逃得了吗?
车轮辚辚,辗着街道,扬州城热闹的人声不断涌进来。我放下车窗的帘子,只盯着地板,暗自希望走慢点儿,走慢点儿……
车停住了,只听车夫说道:“少爷,到了。”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地吐出来,咬了咬嘴唇,便要下去。杨骋风却突然拉住我,“你真要去?”
“是。”
他拉着我,却不松手。突然,他把我往后一拽,我跌入他的怀里。他抱着我,狠狠地压上我的唇。
岂有此理,还没有人敢这么对我!我不同意,你敢动我!我咬着嘴唇,狠命地推开他,却推不动。我挣脱出一只胳膊来,胡乱地扯他的头发。
“哎哟——”他放开我,一脸的恼怒,“你怎么这么凶!”
“杨少爷,得罪了。不过,对待不友善的人,我向来这么凶。”
杨骋风盯着我,突然咧嘴笑了,“好好,你的便宜我先占了,这下子君闻书可占不到我的便宜了。你打得了我,便能打得了他。哈哈……对对,他要敢动你,你便这样对他。”
实在是有病!这么一折腾,我紧张的情绪稍微放松了一些,提起包袱,掀开帘子便下了车。
是了,这便是君府,阴森森的感觉从脚底渗上来,我头皮发麻。一时间我觉得自己全身有点儿发软。我左手握紧拳头,不自觉地送到嘴边狠命地咬。旁边传来杨骋风的声音,“现在上车,还来得及……”
我垂下拳头,悄悄地掐了掐食指,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进去吧。”我抬脚要上前去敲门,他却又拉住我,目光幽幽。我皱起眉头,他叹了口气,“好吧,不过……”他话锋一转,又变成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你这逃亡的下人,莫不是想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进去?”
我疑惑地看着他。“难不成你想整个君府,从主子到下人都知道你跑了,又让我给抓回来了?”
他说得有理,可是怎么办呢?
“呃,你求求我,也许我会想出办法。”杨骋风真够可以的,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逞强的机会。
“请杨少爷指点。”他每次都是怎么进去的?
“对嘛,这才对啊!你要早识时务,也不至于吃这么多苦头。”他自负地说完后,回头让车夫到稍远点儿的地方等着,却带我绕到君府的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