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起居的?正殿不允许进出,宫正出来之后,就把正殿锁了,妾身与两?位司正、一位典正,四个?人?带着人?搜检偏殿、耳房等地方,但凡有一星半点异样,都要立刻请宫正过目。”
景涟听见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一直以来萦绕在心底的?疑云,终于在此?刻确凿无?疑。
哪里有妃子的身后事是这样办的?死后毒杀所有宫人?,搜检宫中各处,封锁起居正殿,这不像是?宠妃死后悲痛欲绝,倒像是宫里隐藏着巨大的秘密,生怕泄露出去,所以要杀掉宫人?灭口,抄检证据。
“妾身从耳房的一口箱子里,搜出了一个?宫女。”
“她是?何昭媛身边的?大?宫女,芙蕖。”
芙蕖缩在衣箱底部,身下?压着一副牌,战战兢兢被从箱子里拖出来,神情恐惧又迷茫。
她声称自己和扶云殿几个?宫女交好,时常趁傍晚溜进来和她们赌钱打牌。今夜赌到一半,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宫女们生怕深夜聚赌被发现,叫她在箱子里躲一躲,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
宫中宫人?私下?饮酒赌钱都是?禁事,一旦抓到必有重惩。但这种事屡禁不绝,甚至连各宫娘娘身边的?近人?偶尔也要触犯,所以除非宫正司抓个?现行,一向都是?不举不究。
芙蕖的?说法看似荒谬,其实?并非毫无?可?能。
若是?放在往常,多半就是?押解回宫正司,然后知会皇后与何昭媛,再细论如何处置。但最多不过打一顿板子,在床上养些时日。
今夜却不同。
芙蕖被当场勒死,秘密送回何昭媛宫中。
到了这一步,周逐月和其他两?位司正、一位典正对?视时,全都能清晰地窥见对?方眼底的?恐惧和惊疑。
这分明就是?灭口,不问是?非、不看真假,但有嫌疑,一律处死。
“那?晚之后,奴婢担忧了很久,生怕祸事临头,被找个?借口处置了——但好在没有。”
景涟掌心渗出细密的?潮湿。
灭口这种事,越要扩大?,就越难抹平。
处死所有扶云殿宫人?,还能以殉主的?借口掩盖。倘若再处死宫正司有品有级、有名有姓的?正经女官,还是?好几位,那?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掩盖住了。
所以扶云殿内可?能直接知道宫中隐秘的?宫人?全都被处死,间接处置这件事的?宫正司女官都活了下?来。
那?么,皇帝要掩盖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这么多条性命和鲜血之下?,扶云殿里到底隐藏着怎样的?隐秘?
一种巨大?的?、森然的?恐惧忽然笼罩了景涟。
她的?手脚渐渐冰冷,语气却还算镇定:“芙蕖所说,是?真是?假?”
周逐月定定神,道:“假。”
到底是?积年的?宫正司女官,一眼就看出了破绽:“芙蕖的?话,处处都是?漏洞。依妾身看,她甚至都不是?傍晚溜进来的?,多半是?夜间贵妃薨逝的?消息传至六宫,皇后以下?的?诸位高位妃嫔齐聚扶云殿又被打发回去时,她借着最混乱的?时机留下?来的?。”
只是?芙蕖恐怕没想到,这一留下?,就把自己的?性命都留下?了。
“妾身斗胆胡说一句,自那?晚之后,何昭媛宫中毫无?反应,何昭媛又沉寂许久,恩宠渐淡,芙蕖多半是?奉何昭媛的?命,留下?来打探情况。”
“以你之见,扶云殿里竭力隐藏的?真相可?能是?什?么?”
这一次周逐月沉默了很久,慢慢开口道:“贵人?,妾身拿钱办事,只敢把自己亲历的?事说出来,更多的?猜测,事涉天?家,妾身不敢妄言。”
景涟平静道:“你只管说,你不是?要银子吗?我再给你加上一倍。”
周逐月苍老的?声音极为平静,仿佛景涟的?许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诱惑:“有银子拿,也要有命花。”
景涟道:“你心思缜密如此?,我不信你没有留下?后手,防备被灭口。说就是?了,或者你还想要什?么?”
“多出来的?银子我一分不要。”周逐月道,“我要知道一个?人?的?身后事与身后人?。”
“你说。”
“陈侯,陈衡。”
景涟猝然抬首,转头望向车外。
“妾身知道,这座府邸就是?陈侯旧居。陈侯对?妾身有恩,他当年获罪身死,夫人?亦殉情而去,这份恩德无?以为报,更无?力为报,妾身只想知道,他还有没有身后人?、身后事。”
周逐月苍老的?眼底,忽然浮现出一抹复杂的?神色。
“妾身不敢妄言天?家事,但扶云殿中的?隐秘,无?非从两?个?方面去猜,一是?贵妃,二是?贵妃所生的?公主。”
“贵妃母家已经败落,公主更仅仅只是?一位公主,她们全然无?法牵系任何利益,又有何紧要之处?”
周逐月抬眼,混沌的?眼神仿佛有一刹那?的?锐利,几乎要隔着幂篱望进景涟眼底。
“错了。”周逐月道,“即使是?公主,身上也有异常紧要之处。”
“公主身怀天?家血脉,这本身就是?最要紧的?地方。”
怀璧
景涟挑帘而出。
她的幂篱自然垂落,分毫不动,遮住面上一切喜怒变幻。
婢女上前,伸出双手,想要搀扶景涟下马车。
这一次景涟没有拒绝,不知是?不是?因为马车里发生过的那些对话,使得她的心情不如表面这般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