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前些日子搜宫时的随从无数不同,柳宫正今日只身而来,白色官服笔挺,脊背笔直如松。
怀贤已经算是极其老成持重的女官,站在柳宫正旁边,却被她的气势衬得像个小孩子。
“太子妃殿下。”柳宫正行礼。
裴含绎抬手:“柳宫正请起。”
宫人奉上茶来,柳宫正端起啜饮一口,以示恭敬。但倘若有心留意,就会发现,柳宫正的袖摆掩住了她的下半张脸,杯盏甚至都没有碰到她的口唇。
待柳宫正放下杯盏,裴含绎和声问道:“不知柳宫正今日来访,是有何嘱咐?”
饶是柳宫正深受天子信任,正五品宫正与超品的太子妃等级依旧有如天堑,断然不能应下这一句嘱咐。
柳宫正微微欠身:“当不起殿下一句嘱咐,臣今日前来,是为着前些天搜宫时,东宫全力相助,特来向殿下致谢。”
裴含绎眉梢微扬。
果然,柳宫正执掌宫正司十余载,除了做孤臣能臣外,行事亦有分寸。
搜宫时宫正司依仗皇帝威势,横扫六宫苛刻至极,即使掌管内宫的太子妃亦不能有丝毫通融。但风波平息后立刻前来,名为致谢,实为低头,既顾全了宫正司脸面,又给了东宫一个绝佳的台阶。
裴含绎思绪微转,神色不动。
他一举杯盏,微笑道:“为圣上分忧而已,柳宫正不必太客气了。”
柳宫正深受天子信任,品级低而权重。既然主动来访,裴含绎也无意为东宫树敌,端起往日里惯用的笑容,同柳宫正你来我往地说了片刻话。
闲话间,王良媛求见,说是和雅县主有些积食,想取太子妃的帖子请太医来。
裴含绎自无不应,亲自起身出去问了几句,回来时便见怀贞怀贤正陪着柳宫正叙话。
柳宫正就前几日东宫进出受限一事,说起宫门屡有夹带,或许便能借此将毒药夹带进来。东宫属臣进出频频,在风口浪尖上不免容易给人可乘之机。
事实上,这话说得很有道理。
但有道理不代表真能如此执行,宫门夹带大多是宫人侍卫,但东宫进出的属臣全是有品有级的朝中官员,品级还不低。宫正司若以嫌犯的目光一视同仁看待他们,不但朝臣受辱,东宫的颜面又有几分?
若是裴含绎,绝不会在柳宫正上门致谢时出言强硬,但行事也绝不会退让就是了。
但此刻怀贞答话时,不免就失了些分寸:“含章宫的宫人,进出宫门也是频频,虽然说是替永乐公主去府中取些妆奁行李……”
论起这句话本身,问题其实不大。
柳宫正以东宫属官进出频频为由,怀贞则提出永乐公主随侍进出宫门频繁,含章宫却查也未查。虽然词锋有些锋利,但话说得其实没错。
然而就在那一刻,怀贞未尽的话语戛然而止。
柳宫正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
一种森然的冷意,刹那间席卷了怀贞全身。
那个眼神仿佛冰冷的刀锋擦过怀贞的面颊,又像是择人而噬的猛兽抬起眼,冷冷望着即将扑杀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