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不羡在心内算了算那日看到的年轻商贾的年龄,至多不过二十出头。
隆显二十七年,时年三十七岁的陶谦联合江南一带的茶商,向朝廷献上十万两白银的税金,解其燃眉之急,名噪大江南北,被誉为“天下首富”。
今年乃是隆显十三年,算算年纪,陶谦如今的年龄应该就和她那日看到的年轻商贾差不多。
可是,未来的天下首富,为什么要来给她送上这么一盒将来会名声大噪的茶呢?
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撞破了他和秦萱的事,怕她说出去,所以塞过来的一份封口费?
她仔细斟酌了片刻……
其实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秦老太妃属意自己的侄女秦萱成为敬王妃,如果这时候有什么关于准王妃的风言风语传出去,无论是敬王府还是毅国公府,捏死这个还未成气候的小茶贩,估计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不过……
她摇了摇头。
这位未来的首富还真看得起她,送上这么一盒没人见过的东西,也不怕她和其他人一样把这当成是劣茶给他当垃圾扔了。
不过……
宁不羡勾起嘴角,决定将这份封口费笑纳,为表达诚意,她还转头对严掌柜吩咐道:“要麻烦你去打听一下这位陶谦郎君的住址,为表诚意,把店里最好的布备上一些,给这位陶郎君送去,就说,谢谢他的好茶。”
用她的布回礼他的茶,聪明如陶首富,一定能够明白她的示好。
严掌柜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应下了:“是,请大少夫人放心,小的一定将东西和话带到。”
未来的江南首富啊,这么大一坨黄金自己凑上来,要是白白放走,岂不是太对不起这送上门的好处了?
她伸了个懒腰:“明天就能够交差了,这一旬下来,可累死我了……”
“少夫人只花了短短一旬就解决了这些陈年老账,实在是令人佩服!”
宁不羡笑了一声:“马屁就不用了?咱们以后相处时间还长呢,严掌柜对我,坦诚些就好。”
“少夫人恕罪!”严掌柜这才意识到,他把从前对付罗氏那套又给搬出来了,觍着脸笑了声后,他又忐忑道,“还有一事……就是,小的已一月未曾归家,怕家中惦记,不过少夫人放心,绝不会耽误太久,最多不过……”
想来以兴隆布庄从前的生意来看,严掌柜怕是鲜少离家这么久。
宁不羡微笑:“你想回去几日就几日,布庄有我和齐管事。”
严掌柜惊喜道:“多谢少夫人!那我今晚就将账本全部出来整理锁好!”
宁不羡望着严掌柜眼下那熬了多日的青圈,提醒道:“回去好好休息吧,这个月以来辛苦你了。”
严掌柜摇了摇头,或许是因为即将回去见到家人了,他面上的倦怠之色少了许多:“是。”
月下梨香
得了好茶,自然不能白白浪费,宁不羡将未来陶首富给她的那一盒茶带回了沈府内,准备夜间一个人的时候,在芸香馆中点了炉子,就着烤梨子喝。
虽说一个人喝着无聊,但沈夫人和沈银星显然都对这东西没兴趣。唯一感兴趣的大概是罗氏,可惜,让宁不羡去和罗氏喝茶,她宁可回布庄里去看着染缸发呆。
晚饭她还是和沈夫人还有沈银星一并用的。
饭后,宁不羡和沈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匆匆告辞。
回到芸香馆后,她兴冲冲地喊着阿水去院中捣梨子。
“快!梨子一定要摘树上刚下来新鲜的,新鲜的烤起来最好吃了!”
阿水哭笑不得:“大半夜的咱们生什么炉子啊?”
“白日不是没空吗?”宁不羡一到夜间就比白日里活泛,沈明昭不在的芸香馆,简直就是人间乐土。
屋内虽然空荡得能翻跟头,但是院内却种了许多名贵的花木果树。
据沈夫人说,沈明昭还未登科入仕的时候,读书之余最大的乐趣,就是侍候这些花花草草,院子里的这些果树花木,几乎都是他亲手种下的。只不过后来实在是忙于公务,就托给了灵玥照管,宁不羡嫁进府中后,偶尔也会亲自上手料理。
不得不说,沈大人若是科举落第了的话,或许会成为一个不错的花匠。
芸香馆内梨树上结的果子又大又甜,囊心是沙软的,夏日里用冰块镇过之后,口感接近牛乳做的酥山,烤起来也是又甜又软,比她从前吃过的梨子都要好吃。也不知道这么好吃的梨子,沈大人是从哪里栽来的树种。
主人既然不在,宁不羡也就不需要什么好形象了。
爬树她很想学,可惜两辈子都没学会,便执了一根比她个头要足足高两倍的长竹竿子,在梨树的叶片间倒弄。
“阿水,篮子举好了吗?”她高声问道。
“举好了!姑娘放心吧!”
“天黑,小心头!”
沈明昭自院外回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月光下的梨树,周身笼罩着一层银碧般的光辉,碧色光晕之下,一位蓝衣女子在其中欢欣雀跃的舞动,恍惚间还以为是月宫中堕入凡尘的仙子。
梨树下,来自岭南的橄榄炭几乎不生一丝烟尘,将那小灶上的风炉烧得噼啪沸响。
小时候在府中,父亲常在树下煮着茶,给他念经史子集,讲人生道理。母亲就在一旁看着他们笑。
她听不懂父亲说的那些大道理,父亲也从未希望过她听懂。
一年又一年,直至十岁时那场如暴雨般落下的梨花雨。
他的父亲长眠在了那片白色的暴雪中,再也没有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