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因为皇长子与骆一鸣这一段友谊,从既明派创立到声势日盛,鼎立中原,萧行与骆一鸣不但没有渐行渐远,反而始终保持联络,既明派的人也都戏称萧行一句师叔王爷,若是两人的交情止步于私交,或许流传到今日,也是江湖间一段佳话。
可成年人间的友谊,哪里像少年时那样简单,随着时间推移,朝堂上嫡长之争渐起,皇长子萧行虽然累累军功,可论其生母柔妃,不过是宫中尚衣局绣娘出身,母凭子贵,才位列四妃。
嫡长子萧慎则出生于皇后张氏腹中,虽无军功在身,可其为人儒雅谦虚,办事谨慎老成,也颇受朝臣们拥戴。
朝堂上争执不下,皇帝也犯了难,若论能力,孩子们都争气,各有千秋,无论选哪一个,骧国都算后继有人;若论亲疏,这手心手背都是肉,柔妃受宠,萧行也一向懂事,皇后的生父,更是当年先皇的托孤大臣。
皇帝这个决定做得越难,时间拖得越久,朝堂上就越是闹得不可开交,眼见群臣都以立储一事互相攻讦,朝堂党派林立,民生政事逐渐荒疏,萧行漏夜入了皇宫面见皇上,这一夜密谈内容天下不得而知,只知次日皇上便宣布,立嫡长子萧慎为储君,萧行封怀安亲王。
立储之争到了这步,也算是落下了帷幕,可没想到的是,萧行这一招以退为进,不仅为自己博得了一个好名声,也为日后的骧国埋下了巨大的隐患。
两位皇子同朝议储,作为败者的萧行本该就此示弱,专心辅佐太子,可他不仅手握兵权,还与骧国第一门派既明派私教甚笃,虽没有明文规定,可朝廷与江湖之间,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萧行破了这个例,从此皇室思及兵力,不单要考虑那些在册的兵丁,还要将武林门派也作为私兵考量,毕竟若是萧行要反,既明派怎么可能作壁上观?
群臣们担心的内忧还未来得及发生,外患却已经找上门来,萧氏王朝数百年统治的江山,早已被蛀虫一点点挖空,面上虽一片花团锦簇,可私下里却腐朽不堪,北戎数年蛰伏,终于起兵,北境烽烟骤起,萧行也成为了主帅的唯一人选,在骧国百姓的殷切期盼下批甲挂帅,领兵出征。
可没有想到的是,萧行竟然借此机会,夺权作乱!他明面率兵与北戎交战,暗地里却勾结北戎皇室,以北境五城作为筹码,与那北戎军队打起了配合,战事越拖越久,本来大好的局面越拖越不利,萧行就是在此时联络既明派的刺客进京,暗杀当朝陛下及太子。
可惜天不遂人愿,皇上安然无恙,太子也被近卫救了下来,虽然身负重伤,到底还是保住了一条命,原本按照萧行的谋划,那边陛下与太子一死,北戎之战就将首次告捷,他带着军功返京,坐上新皇之位。
如今该死的人没死,他的如意算盘落了空,皇帝震怒,废其亲王之罪,勒令其回京受审,这萧行竟破罐子破摔,抗旨不遵,哪怕他的生母柔妃因此被缉拿下狱,他也不肯回头。
萧行率领的北征军共十万余人,如果他联合北戎,南下攻打京城,改朝换代是迟早的事,好在皇太子当机立断,切断北征军供给,那些北戎军队与萧行合谋,就是赌他日后能得登大宝,兑现割地赔银的承诺,眼见萧行这个皇帝当不成了,便也背弃旧约,以雷霆之势进攻南下。
骧国数百年的朝堂,而北戎不过弹丸之地,原本胜券在握的一战,就因为萧行的一己之私,走向了难以挽回的败局,皇太子不得不与朝臣协商,迁都南下,舍骧国半壁江山,以图来日。
就这样,骧国皇室跨过了滨河,皇太子亲斩柔妃于滨河北岸,萧行机关算尽一场空,战死于骧国旧时王都,而骧国也失去了北境二十九州,开启南骧时代。
北戎乃是游牧民族,对于他们来说,北境二十九州的国土已经足够他们安身立命,自从骧国迁都之后,两国之间倒是平静了有百年之久,而南骧王朝缓过劲来后的第一件要案,就是派兵诛杀国贼既明派一门。
骧国落到如此国破家亡的境地,萧行与既明派都是罪魁祸首,彼时民情激愤,不但各门各派先后与既明派割席,连百姓也不愿意再向既明派出售粮食衣物,就这样,既明派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留下的也是一盘散沙,骆一鸣十几年的心血,一夕之间如大厦倾颓。
林昭昭的师祖,也就是程峰的师父,也是既明派收养的一位孤儿,当时他年纪虽小,却陪着骆一鸣战到最后一刻,骆一鸣拼着一死,令其带着朝晖剑远遁江湖,这才有了如今一夕尚存的既明派。
“当初你师祖见复仇无望,本想与朝晖剑一同入葬,他作为既明派的遗孤,就这样与朝晖剑一同埋入黄土,可他偏偏遇上了我,一个尚在襁褓里的孤儿,在野地里啼哭不止,他一念慈悲,就这样把既明派和朝晖剑传了下来。
你师祖六十高龄收养了我,我年近五十又收养了你,我们都把自己看作是既明派最后一人,可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谁能想到我们就这样又传了三代人。等朝晖剑传到你手上,你就是一门之主,这既明派何去何从,全在你一人身上。正因如此,为师才三番五次地叮嘱你,不能和镇抚司的人搅在一起,参与到南骧的朝堂中去,不是为师心怀旧怨,是他们萧氏王朝从来就不可信任。”
当年若非萧行谋逆,既明派又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巍巍皇权,就是这样的洪水猛兽,靠得越近,就越是有粉身碎骨的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