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那口血也是黑色的,流过我的皮肤,烧灼滚沸的感觉,一直滚到我的身体每一处,痛得我流眼泪,怎样都止不住。
耳侧一凉,是季风,侧过脸来,又叫了我的名字,“平安,站起来。”
有风从另一侧吹过来,很冷,夹带着潮湿的水汽,眼角看到侧边又有漆黑的石缝,幽深不见底。
“通道在这里?”我惊喜,挣扎站起,动动手脚,虽然到处疼痛,但没关系,只要还能走。
“我们走,去找成平成卫,他们一定有办法。”我信心十足,又去拉他。
但是头顶突然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像是有人在搜索整个山头,有熟悉的声音,汉语说的生硬,落到石缝中仿佛有回声,就是那个护送我出关的黑衣将军。
“李庄主,怎么没有人?那个侍卫会不会已经带着公主殿下越过瀑布而去?”
李庄主苍老的声音响起来,“将军无需着急,之前两个逆贼所布蛇阵乃奇毒之物,带走公主的那侍卫投枪击剑时老夫见其被蛇噬咬,必定中毒,之后又全力奔跑,毒性散发更快,到这里该是强弩之末,绝无能力带着公主越过这道断崖。”
他们该是边走边说,声音渐渐接近头顶,我不敢再动,怕发出任何一点声响就会被人发现,只是跪在季风身边,抱着他屏住呼吸听着,听到这里突然开始发抖,手指痉挛,想跳出去叫他们闭嘴,但是心脏剧痛,痛得只能俯下来,俯到最低微的一个姿势,趴在季风的身上,脸贴着他的脸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好像我只是个很小的婴儿,害怕自己唯一能够抓住的东西都不能保住,绝望到极点。
季风一直都没有说话,呼吸在我耳边轻慢断续,这时忽然慢慢地伸手,轻轻拢住了我,我知道他是想安慰我,但他手指冰冷无力,更让我心脏抽痛。
头顶声音还在继续,仍是那个将军,“可恨,这蛇阵与杀手定是二殿下的人派来的,皇上年迈病重,大殿下又与天朝皇女联姻,皇位指日可待,二殿下居然用劫杀公主来挑拨大殿下与天朝新帝的关系,想趁乱夺太子之位,着实可恨。”
我听得一震,终于明白那黑衣人所说的那句“你不能嫁给墨斐”的意思,又想起之前在京城中他已有一次要取我性命,更是切齿。
“将军不必担心,现在只要找到公主,尽快送到大都,二殿下的阴谋自然立刻大白。”
“李庄主说得是,幸好李庄主精通药理,及时将我们所中之毒解开,没想到二殿下策划如此周密,竟然还在水源中下迷药,不知公主玉体是否无恙,我有些担心,公主之前也在蛇阵之中……”
他们的话在我耳边飘忽,我已经明白前后,不想再听,只是努力压下心脏抽痛爬起身来,又小心翼翼地去拉季风,想与他尽快离开这里。
但是之前一通跌滚,我又满心惊恐,到了这时候竟然手脚软弱,怎样都扶不起他,反倒是自己又跌了一跤,头上有叫声,“庄主,这里有条石缝,要不要下去看看?”
我一时惊急,再伸手去拉他,却被他反手一把抓住手腕,将我推向另一条石缝的方向。这里常年水汽弥漫,湿滑一片,我站不住脚,差一点跌入那头去。
要不是头顶就是纷乱人声,我几乎就要对他尖叫起来,但季风撑起身来,声音就在我耳边,眼睛几乎要看到我的心里去。
他说,“去找他们,让他们来,你这样我们都走不了,平安,听话。”
他第一次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叫我听话,再不把我当一个公主,带着些急躁,还有更多的迫切,全没有平日里的镇定。
我不想向前,挣扎着回头看他,但他手劲出奇的大,手指几乎要陷入我的肉里,我痛得倒吸气,他又突然手指一松,侧脸看我,这一次眼里竟隐约有了些恳求之色。
头顶纷乱的脚步还在继续,忽然有惊叫声,然后是兵器交接的声音,有人呼叫,“庄主,又有蛇!”
“将军,有弓箭手!”
“突袭,有人突袭!”
头顶乱作一团,我终于得到机会开口,却被季风再次抢先。
“平安,你背不动我,找其他人来帮忙,好吗?去找其他人,好吗?”
他气息益发微弱,硬提那口气说话,仿佛句子随时都会断掉,我看着他的眼睛,只看到那里面是苍白如死人的我,被他一潭深水般的乌黑瞳仁渐渐淹没。
我怕得要发疯,只想他不要再说了,立刻答应他。
“好,我去叫他们来,你等我,一定要等我。”
他仿佛松了口气,整个人立刻软了下来,眼睛还看着我,催促我走,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对的,也知道现在情况已经危急到顶点,终于下定决心,咬牙用衣袖抹了把眼泪,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石缝里漆黑一片,我摸着潮湿的岩壁尽全力向前奔跑,眼前都是季风最后望着我的样子,通道曲折,地下湿滑,我不知摔了多少跤,然后爬起来继续,浑身疼痛欲裂,渐渐连呼吸都是痛的。
但这一切与正折磨我身体内每一寸的急切与疼痛相比根本不算什么,我埋头狂奔,用尽我残余的所有力气,前方突然有光,然后是人声,我收势不及,一头撞在迎面而来的人身上,一声尖叫与我的同时在通道中响起,回声阵阵。
我被人抓住肩膀,正要挣扎,那人身后又有声音传来,“是平安,是不是平安?”
这声音——是成卫。
我心中一松,脚下就软了,肩膀还在别人手里,又被一把抓起来,这次出声的是易家的那个小丫头,又是恨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