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书人讲完了书,听书的人便三两结伴地离开了,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食客。
朝影疏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食物,语气十分肯定,“所以说,你根本不是与仆人走散了,是故意在那里等我的。”
江衍嚼着嘴里的花生米,“我就是在族会上见你这小姑娘有趣,明明打不过罗幽和天字御影,还要拼死硬上,我很佩服你啊。”说完,他拿起酒杯轻轻地碰了碰朝影疏的杯子。
“你不必如此,你是高高在上的雁王殿下,对于我这种人,左右不过一句话的事情。”说完,朝影疏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衍摇了摇头,“那是强迫,我一直不曾对你如你所说的那般。”
朝影疏点头,觉得自己没有再留下的必要了,便起身便离开了酒楼,江衍见状付了钱立刻追了出去。
江衍说,“都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朝影疏如实回答,“找家客栈投宿。”
江衍不解,他伸手拉住了朝影疏,“去我家住,你不想见识一下真正的江氏秘术吗?你的回执要怎么写?”
朝影疏神情惊讶地看着江衍,“你这是在威胁我?”
江衍妥协地松了手,语气低沉,“走吧,等你写完回执,我可以带你玩遍东岚,若是你想回天华城,我还会送你回去。”
朝影疏问道,“为什么是你跟我,而不是我自己?”
“因为我想。”说完,江衍试探地拉住了朝影疏的手,他那隐秘简单的感情能允许的只能到这种地步了,像陪伴月亮的只有星星,只能靠近不能依偎。
朝影疏突然笑了起来,“你……你这个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一样,分明……分明都及冠了。”
江衍一针见血地说,“不是我像个孩子,是你太沉闷。”
朝影疏低声说,“我不是闷……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去说而已。”
两人回到江家,江衍带着朝影疏进了方才的江氏祠堂,他先是抬手朝牌位拜了三拜。
江衍说,“江氏秘术其实流传下来并不多,秘术这个东西源远流长,最早已经不能追溯了,秘术在大胤的流传也不只江氏一家,前几日见的支梓沐也是一位秘术师。秘术师都隐于人群,除非他们开口吟唱,否则你根本不会发现他们。”
“今天可以让你见识一下最简单的秘术,能够致幻。”说完,江衍走进了朝影疏,他的双唇翕动着,一串朝影疏听不懂的梵音传来。
朝影疏觉得周身的温度迅速被抽离了出去,江衍的动作在她的眼里变得极其的缓慢和僵硬,他的双指点在朝影疏的眉心时,一阵狂风袭来凶猛地吹开了所有的门窗,周围的烛光在一瞬间熄灭,宛若漆黑地狱。
朝影疏发觉自己身处营帐,周围一班巡兵都没有,熊熊篝火舔舐着冰冷的空气,她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暖意,周围的帐篷死气沉沉,唯有主帅的帐篷灯火通明。
一阵痛苦的呻吟声袭来,朝影疏即便站在帐篷之外,也能看清里面的事物。
段鸿轩手中的绳索狠狠地勒在一个女子的脖颈上,女人双目爆红,喉咙如同破风箱一般发出嘶哑的声音。
“段鸿轩你不得好死!”
段鸿轩微微勾唇,他凑近女人的耳畔,低声道,“姑奶别再挣扎了,一命换一命如何?你死,让我那小皇叔活下来。”
段凝露发出一串轻笑,“无论如何死的那个人一定是我,我儿当然要活,江氏的秘术全都传给了我儿,先皇最想要的东西。风然已经被你害死了,你居然还想害我儿,真是痴心妄想。”
段鸿轩嗤笑一声,“所以说,我的小皇叔不能死啊,那就只能委屈姑奶了。”
绳索崩断,一场闹剧般的谋杀截然而止,段凝露双眸怒睁,身上没有了一丝生命特征,她的体温逐渐凉了下去。
朝影疏的内心翻起了滔天巨浪,尽管她知晓这是幻境,可是这真实的感觉如同她当年真的亲自目睹了这场谋杀一般。
“阿疏。”
闹剧谋杀落幕,周围的一切瞬间暗了下来,大幕拉开是冬月里大雪纷飞的天琅皇都,一片银白,雪花密匝,不停不休地落着。
江衍的裤袜都被雪水浸湿,他紧紧地拥着怀里的朝影疏,温热的体温源源不断地透过层层衣衫穿了过去,即便用最炽热的心也温暖不了冰冷的尸体,朝影疏双唇青紫,一点复苏的迹象都没有。
几滴热泪砸在了上面,将朝影疏所有的防备砸了个弃甲曳兵,即便她是一根木头也能被这几滴热泪砸到抽枝发芽,况且她不是。
西州小院的日子被热泪砸到纷至沓来,过往的点滴像是开在北凉雪山上的雾凇美人般绚烂。
“我们回家了。”
江衍将朝影疏抱了起来,茫茫大雪,罡风如刀,天地浩荡,何处为家?
心没有归处,何处都不是家,他们双肩上担负的不仅仅只有自己,不能许诺已然是对双方最大的责任。
朝影疏一个激灵从幻境中挣脱了出来,她泪流满面,江衍已经把祠堂收拾如从前一般,重新燃了蜡烛和线香。
江衍坐在一旁,他的声音平静,“看到什么了?”
朝影疏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声音嘶哑,“是真的还是假的?”
“幻术而已。”江衍自嘲地一笑,神情认真,“自然半真半假,由记忆做依托。”
江衍起身走到朝影疏的面前,他伸手缓慢地顺着朝影疏的长发,声音轻缓,“勇敢的姑娘,她的勇敢能用在不惧强敌上,能用在热血纷飞的沙场上,就是不能用在不配的人身上,姑娘都是用来宠爱的,不是用来让人心疼的。”说完,他便抬脚走出了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