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她会是这样的反应,景晨将椅子往萧韶的方向拉了一下,瞥了眼还在厅内侍候的人,挥了挥手,令他们下去。
霎时,厅内仅剩二人。
萧韶仍垂着头,过了会,这才再度抬首,面上带着笑。
这抹笑容自然是好看的,只是,眼底看起来多少还是有些落寞模样。
没来由的,景晨不愿意看到她这幅模样。她微微弯下身,感觉到身上的长袍不方便,撩起衣摆,竟直接蹲在了地上,从下往上看着萧韶。
哪里想到她会忽然蹲下,萧韶一愣,随即低下头,看着景晨。
“姑娘生的好看,若是不想笑,便不笑吧。”静静地看了片刻萧韶的面容,景晨忽地开口。
听到她这样说,萧韶的面上笑容愈发惨淡,她扯动唇角,目光平静,似乎此刻浑然忘却了眼前人的身份。低声呢喃道:“不想笑便不笑,我的身可由己?”
身不由己。
景晨微微蹙起眉,不是很愿听她如此自怨自艾的话。
“楚京同这里,大不相同。”景晨的面具将她上半张脸完全遮掩住,萧韶自是看不到她蹙起的眉头,她淡淡地笑了笑,说道。
萧韶顿了顿,将原本要说的话吞入腹中。思忖片刻,这才又说:“将军好意民女心领。”
无可指摘的言论,景晨听后,心下却觉得不太舒服,她的眸光微闪,脸上表情看不出变化,只是唇角微抿。
过了好一会,她这才站起身,重新做回自己的位置上,说道:“不必自称民女,你我本就萍水相逢,自是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虚礼?
她可是统帅整个燕国军马的大司马大将军,位列三公之首的颛臾王,此刻,她对她这么一个楚国罪女说不用讲究虚礼。萧韶苦笑一番,应下。
室外忽的风起,厅内却是熏烟袅袅。香气非一般花香,而是十分清淡的松香。此香味道甚淡,但却难得的令萧韶的心绪平复下来。她抬眸看向景晨,如她所想的那般,毫无“虚礼”。
恰好此刻景晨的目光仍在萧韶身上,二人的目光便这样对上,景晨笑了笑。
纵使被面具遮住了容貌,可她这一笑,仍是满目生辉,有种雨后初霁的感觉。萧韶目光落在的脸上,隐约中看到了她面具上的符文,停留片刻后,再度看向景晨的眼眸。
景晨叹了口气,低声道:“晨有一事想问姑娘。”
“将军请讲。”她受了景晨的恩惠,现在景晨有事来问,定是知无不言的。
景晨目光深邃地望着她,过了会,问道:“姑娘为何今日男子打扮?”
要问的,便是这个吗?
萧韶稳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白米饭与各式吃食,垂了垂眸,敛着神色,缓缓说道:“那日同将军分别,我遇见了一位妇人。她见我可怜,收留我,原以为可以等到我父友人来接我,可不曾想……”
景晨唇角仅有的弧度消失,她静静地看着萧韶,并未接话。
“她将我卖入了回风阁,因我是楚人,想来卖了个好价钱。而我父友人,已无音讯。”萧韶抬眸,凄然一笑,“还是要入奴籍,终归是逃不掉的。”
说道最后,萧韶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
景晨看着她,有些受不住她哭,稍稍上前了些许,递上了自己的手帕。
不过是一方素白的手帕,上绣着司马二字。
萧韶本就低落,现下看到眼前的一方帕子,心下一酸,眼泪颗颗地落下。哪里想到她说哭就哭了,景晨顾不得什么大防了,捏着帕子就给萧韶擦着眼泪。
她的神情认真,面具下的眼眸里慢慢都是她的倒影。
本就红润的眼眶更红了,甚至连身形都有些颤抖。从父亲二月被捕入狱,到如今,萧韶始终都在逃、躲,武德司追捕甚严,原以为只要离开了楚国,便好了。来到了燕京,见到父亲友人,便好了。
事实告诉她,不会好的。
“回风阁掌柜怕我自戕,找了几个人寸步不离地守着我。后来许是觉得我没有胆量,便允准我在燕京城内自由行走,今日那两个男子,便是掌柜安插在我身边的人。”
岂是觉得萧韶没有胆量,这回风阁的掌柜真是好一手算计。萧韶是南楚女子,南楚女子对贞洁看的比命都重,现下她被卖入娼馆不说,还令几个男人寸步不离地守着,如此,既能看着萧韶不自尽也能磨一磨她的傲气。
当真是好谋划!
景晨凝望着萧韶,过了会,淡淡地说道:“燕京不似楚京,城中女子可自由行走,下次,莫要扮作男子了。”
是她的扮相哪里不对吗?
萧韶下意识地垂眸看着自己这一身,疑惑不解。
她本就刚刚哭过,眼眶和鼻头仍微微红着,现在这一副疑惑的神情,给她秀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可爱。
正如景晨不久前所想得那样,仿佛是郊外的桃花成了精。艳丽可爱之际,又带着燕京春日的清冷,令人移不开目光,亦不愿独留她在原地。
景晨看着她的表情,目光不自在地从她的胸前扫过,掩饰性地端起了桌上的茶杯,轻声咳嗽了一下,说道:“燕人面容粗犷,你这模样,就是我王后宫美人,都不及你姿态万一。”
不及我,姿态万一?
芋头
芋头
不及她姿态万一。
景晨说这话时,面容平淡,语气也十分正常,十足十的正经模样。萧韶自是知晓自己的容貌算得上上乘,可……可……
二人的目光再次对上,萧韶颇为无奈地笑了笑,眼眸内带着毫不掩饰的羞恼。